從飯店出來,丁衛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暈暈乎乎的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光靠張文月和林愛雲兩個瘦弱的女人根本拿他沒辦法,但好在有許家父子幫忙把人送到家門口。
丁家客廳裡,許洪建雖然也喝了不少酒,但是人還算清醒,喝了幾口水靠在沙發上休息,齊淑紅則在旁邊跟丁父丁母聊天,時不時參雜著兩個小孩兒的笑鬧聲,氣氛融洽。
許峰陽靠在廚房門口揉了揉酸澀的肩膀,抬眸看向正忙著給眾人倒水的林愛雲,剛才一路上都沒機會跟她說話,現在貿然開口會不會不太好?
躊躇片刻,還是不想錯過,便主動上前道:“下次我把那本書給你送過來?”
聞言,林愛雲倒水的動作一頓,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但她哪來的時間和閒情看書,於是委婉拒絕道:“大家平時都要上班做事,就不麻煩你跑一趟了。”
“不麻煩,一點兒都不麻煩。”許峰陽急切打斷林愛雲的話,話畢又懊惱自己的語氣太過直白,輕咳一聲補充道:“順路的事情。”
“謝謝,但真的不用了,你快喝口水吧,我去看看我小姨那裡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林愛雲匆匆將一杯水遞給許峰陽,緊接著快步往臥室的方向走去。
這麼明顯的態度和話語,她要是再看不出來對方的心思,那豈不是白活了那麼多年,可她真的沒有跟除了蕭城以外的男人發展旁的關係的想法。
要是做不成朋友,那麼以後還是不要再接觸了。
“小姨。”
屋內丁衛東剛剛躺下,林愛雲給張文月遞了一條溼毛巾,後者欣慰一笑,接過來擦了擦汗溼的額頭,看著床上跟一灘爛泥似的男人,咬牙無奈道:“早知道就不鬆口讓他喝那麼多了。”
這話林愛雲不好接,只能笑了笑。
張文月眼珠子轉了轉,側身看了眼門外,隨後壓低聲音道:“你怎麼進來了?跟許家小子聊得不是挺開心的嗎?”
“啊?有嗎?”林愛雲皺眉。
聽見這話,張文月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地方,抿了抿唇試探性地問道:“他做了什麼事情,還是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啊,他人挺好的。”就是他好像對她產生了不該有的好感,弄得現在很尷尬。
見林愛雲神情不像作假,張文月又換了一個問法,這次說出口的話可就乾脆多了:“既然挺好的,你對他有沒有繼續發展下去的想法啊?”
一字一句傳入耳中,卻像是一道驚雷炸響,林愛雲臉色變了又變,之前的想法在這一刻得到印證,她萬萬沒想到,今天的飯局,居然真的是一場相親宴。
“許家的條件放在縣城裡都算是數一數二的,峰陽自己也是前途不可限量,長得眉清目秀,性子又好,可以說這門親事打著燈籠都難找。”
許久沒聽到林愛雲的回答,張文月有些急了。
想到張文華的叮囑,怕她是因為還放不下風源村那個窮小子,所以在猶豫,於是又火速補充道:“你可別傻啊,這小許不比那姓孟的強?人家也是帶著誠心來相看的,看那態度,八九不離十能成。”
“這關孟保國什麼事啊,我現在對他完全沒想法。”林愛雲搖頭,轉而問起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小姨,所以今天就是專門為著相親去的?你怎麼不告訴我啊?”
瞞著她算是怎麼回事?
提到這個,張文月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在,“這個是你娘叮囑我先別說的,怕你為了那個姓孟的不同意。”
那的確是會不同意,但是理由卻根本不是為了孟保國啊!
“愛雲吶,你也是小姨看著長大的,在我心裡你一直是個聰明懂事理的好孩子,肯定能理解咱們這些做長輩的心思,我們不都是盼著你好?別人家的你看我多不多嘴。”張文月拉起林愛雲的手,嘆了口氣。
“我跟你說句貼心窩子的話,在你來之前,你娘就拜託我在城裡幫你找個好人家了,她不想你留在鄉下做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丫頭,以後再嫁到差不多的家庭裡,做一輩子地裡刨食的婆娘。”
“在這裡住著乾淨的磚房,再幹個體體面面的工作,怎麼著也比在農村裡風吹日曬的強,你說對不對?”
這些道理,林愛雲比誰都明白,上輩子她就是不信邪,鐵了心嫁給孟保國,結果被欺壓了大半生,差點就落了個悽慘結局,後面要不是兒女爭氣和蕭城的寵愛,她恐怕就那樣渾渾噩噩,一直麻木至死。
所以這輩子打死她都不會再選擇走類似的老路,誰愛吃苦誰去。
要是沒有蕭城的存在,她可能會順著母親和小姨的意思,選擇許峰陽,兩個人好好經營小日子,這一生不說過得順遂美滿,細水流長是肯定的。
但是她心裡已經裝了人,再也騰不出多餘的位置給別人了。
*
京市。
夜晚降臨,春夏交替的季節有些涼,朦朧的月色下沒有星光,純黑天空中帶著一抹深藍,無限往遠處延伸,直至再也看不見。
喬二麻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時不時往後望一眼,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溼,明明是走了成千上萬次的道兒,今天卻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
他深吸一口氣,捏緊了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加快了前行的腳步,終於在快窒息的那一秒進了自家房門。
鎖好門閂,靠在門板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這會兒不免開始嘲笑起了自己的大驚小怪,只是唇角才剛剛往上揚了揚,後背就抵上來一個冰冷堅硬的傢伙。
“喬茂。”
猛地聽見大名,喬二麻子瞪大雙眼,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抽搐著,最後變成一片慘白,再也笑不出來,直到被一股大力揪住後腦勺處的衣領往地上一摔,他才看清來人。
嘴皮子上下觸碰,但是卻發不出一個音節,他嚇得癱軟在地,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動,兩眼發黑,心裡直打鼓,這個閻王爺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說最快也要等到月底嗎?
難不成是事情敗露了?
想到這兒,喬茂嚥了一下口水,顫顫巍巍壯起膽子抬起眼眸往主座的方向看過去。
那處,一個身穿黑衣的強壯男人此刻正擦燃火柴將煤油燈點上,作為屋內唯一的光源,它足夠讓人看清個大概。
未滅的火柴半道轉了個彎,移到一旁,強壯男人恭恭敬敬弓腰替坐在木椅上的人點菸,幽藍色的火焰在俊臉上跳躍一瞬,他順手將煙從唇口拿下來,白霧徐徐出現在清冷輪廓前,給其染上一絲妖異。
他就這麼坐在那兒,許久不發一言,屋內靜得可以聽見風聲。
“城哥,您什麼時候來的,小的這兒也沒準備個好茶好酒,怠慢了。”喬二麻子勉強堆起滿臉笑,可是軟掉的雙腿卻怎麼也使不上勁道,站不起來。
蕭城沒有這麼好的脾性跟他糾纏,遞給江堰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直接攥住喬二麻子的胳膊,隨意一掰,只聽見咔嚓一聲,喬二麻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軟綿綿的垂在身側了。
他剛想張口呼痛,嘴裡就被塞進來一團布條,將一切堵了回去。
“貨在哪兒?”江堰開門見山,扯住他的短髮,砸向地板,這可不是什麼泥巴地,這兩年喬二麻子跟著蕭城,撈了不少好處,原本破破爛爛的房子被他翻新了好幾道,就連外面的小路都鋪上了青石板水泥路。
所以這一砸可想而知,沒多久就見了血。
“貨在哪兒?”
喬二麻子似乎想要證明這事跟自己無關,拼命搖著頭,但是下一秒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不敢置信地看著江堰將那把黑乎乎的大刀別在腰後,然後從那裡又掏出來一把尖銳的小刀,幾乎沒有停頓,徑直摁住他受傷的右手,在肌膚上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啊!”
“貨在哪兒?”這句話像是催命符,才剛落下,又一道血痕就出現在了旁邊。
疼痛襲來,讓他下意識地掙扎扭動,只是才剛剛有所動作,那可怕的年輕人就踩斷了他的左腿,喬二麻子毫不懷疑,如果他還敢反抗,下一次就不是斷腿那麼簡單的了。
蕭城是個瘋子,他身邊的人也照樣是不折不扣的神經病。
“貨在……”
“我說,我說,我說!”生怕晚了一秒,手臂都要被切沒,喬二麻子急忙含含糊糊地說道。
見狀,江堰收起手中沾滿鮮血的刀,看向蕭城,等待他的指示。
房間昏暗,蕭城半闔下的眉眼模糊在指尖升起的煙霧裡,他先是瞥了一眼江堰,隨後雙手手肘撐在大腿上,俯下身子,一字一句地說道:“給你機會好好說,我不喜歡假話。”
聞言,喬二麻子倏然一驚,雙目猩紅,青紫面龐上忽地掠過一抹凝重之色,眉頭蹙起,眉宇間的恐懼和害怕漸漸濃重,渾身滲出汗珠,打溼衣衫,手腳發抖像極了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嘴裡的布團被扯出來的瞬間,喬二麻子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喊道:“求求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說,我都說,嗚嗚嗚。”
眼淚鼻涕糊了滿臉,髒汙不堪。
蕭城面色不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黑色皮鞋砸在地板上,發出不重不輕的悶響聲,最後停在喬二麻子跟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黑眸微眯,眼神變得探究玩味起來:“知道叛徒的下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