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一進本仁殿,大臣們便急急忙忙地圍了上來。
朱祁鈺安安穩穩地坐到榻上,才好奇地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又出什麼事了?”
陳循回道:“陳鎰、楊善從瓦剌大營回來,殿下您得親自聽聽他們彙報這次出使的見聞。”
“行行行,那就講吧。大兄身邊現在都有哪些人伺候,日常生活可還過得去?”
陳鎰來到朱祁鈺近前奏道:“啟稟殿下,陛下聖躬安和,只是山西苦寒,顛沛流離,甚是辛勞。
陛下身邊,有一名錦衣校尉袁彬,跟隨左右,盡心服侍。另有一名太監,名叫喜寧,投降了也先,做了奸細。”
“也先可願意送還陛下?”
楊善回道:“也先受了喜寧的蠱惑,想要挾持陛下,不斷勒索我大明。恐怕一時不肯送還陛下。”
朱祁鈺又問道:“我聽說你們這次出使,太后與皇后遍索後宮,將珍寶裝滿了足足八輛大車,送到了也先帳前。難道也先還不知足嗎?”
楊善搖搖頭:“也先受喜寧挑撥,覺得陛下奇貨可居,已經是利慾薰心、貪得無厭,哪裡會輕易滿足。”
大臣們聞言,頓時交頭結耳,議論不休:整整八大車珍寶啊,雖然是後宮的私房,沒有動用朝廷的錢,但這事幹得也太憋屈了。
朱祁鈺沉默不語,由著大臣們議論。
最後楊善實在看不下去,高聲向朱祁鈺稟告:“也先欲將其妹配與陛下為妃,陛下不允,而也先屢請。
臣以為朝廷當具書斥責也先,為陛下伸張,使瓦剌不敢苛待陛下。”
大臣們的注意力果然又被吸引過來,都連聲討伐也先,區區虜寇女子,怎麼配得起大明天子。
就在大臣們的吵吵嚷嚷之中,陳鎰、楊善將在瓦剌大營的所見所聞,原原本本都講了一遍。
大部分時間朱祁鈺都保持沉默,任由大臣們討論。
後天就是九月初六,朱祁鈺就要正式登基了,結果大臣們全在這裡討論朱祁鎮,也沒什麼人關心登基的事情,真是令人尷尬。
大臣們又討論了一頓飯的功夫,才終於意識到了朱祁鈺的沉默,漸漸地都安靜了下來。
這時王文出班跪下,高聲奏道:“如何應對也先,營救陛下,還請殿下聖裁。”
朱祁鈺點點頭,這‘聖裁’兩個字用得好。滿殿的文臣,也就王文勉強算是能養的熟的。
見朱祁鈺點頭讚許,其他大臣愣了一下之後,也只得跟著一齊跪下,恭請聖裁。
朱祁鈺略一思索,便下了詔命:“著內閣以太后名義擬旨,告知也先,寡人已奉太后與陛下詔旨,暫攝君位,遙尊陛下為太上皇帝。請也先善待陛下,早日具車駕送還。
至於也先願意將妹妹獻與陛下為侍婢,太后甚嘉許之,著冊封也先之妹為才人,賞銀二百兩,珍珠百顆,錦緞十匹。
最後再命也先將叛徒喜寧綁縛京師,我大明朝廷要三司會審,將叛徒依律定罪,凌遲處死。
我就說這麼個大概意思,內閣按我說的,以太后名義,潤色擬旨,然後呈報太后批准。另外陳御史、楊侍郎,兩位再請辛苦一趟,去瓦剌大營,宣太后懿旨,並給陛下送些衣物過去。”
陳鎰、楊善無奈只得再次領了這苦差事。
陳循只也得領了朱祁鈺這份奇奇怪怪的詔命。尤其是朱祁鈺要求也先將叛徒喜寧送回,更是令大臣們摸不著頭腦。這個要求既幼稚,又異想天開,大臣搞不懂朱祁鈺為何非要在詔旨中加上這麼一句。
好在這個要求從名義上倒是理直氣壯,寫進詔旨也無傷大雅。
大臣們想不到的是,朱祁鈺此舉的真實目的,卻是為了要暫時保喜寧一命。
這是朱祁鈺布的一道閒棋暗手,說不定關鍵時刻能有大用。
其它的政事,朱祁鈺懶得處理了,只是對大臣們吩咐道:“最近太累了,明天我要休沐一天,你們有抗不住的,也可以休息一天。
於尚書跟我去視察九門,剩下的人都該幹什麼幹什麼吧。”
說罷,朱祁鈺就帶著于謙回府去了。
與此同時,蕭靈犀也進了宮,面見周貴妃,遞上信函,說明來意。
周貴妃心裡卻犯了難:齊王妃邀請重慶公主去府上玩,這個肯定沒問題,畢竟堂堂親王妃,肯定不會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去算計一位公主。
關鍵問題在於,齊王妃真正想邀請的,是太子朱見深。只是如果直接說請太子去府上玩,性質太敏感了,很容易給周貴妃造成去又不想去,推又沒法推的困擾。
能混到周貴妃這個位置的,那也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一眼就能看明白其中的含意。
蕭靈犀站在那裡立等回話,周貴妃也不好長時間晾著她,於是只略一思索,便下定了決心,然後對蕭靈犀笑道:
“難為齊王妃想著,我家這小丫頭可調皮了,你告訴齊王妃,小丫頭不聽話,就儘管打她,要緊別讓她闖禍。”
蕭靈犀忙答應了,一旁的朱見深聽如此說,忙纏著周貴妃撒嬌:“母妃母妃,我也要和姐姐一起去嬸孃家裡玩。”
周貴妃笑道:“行,你也去吧,好好折騰折騰你嬸孃去,省得在家天天鬧的我不得安生。吃好喝好之後,伱就跟著嬸孃住吧,我也好好鬆快兩天。”
聽到終於可以出宮去玩了,朱見深和重慶公主都歡呼雀躍起來。
周貴妃又向蕭靈犀笑道:“你回去告訴妹妹,就說我今天和太后報備一下,明天一早就派人送他們兩個過去,妹妹也不用再派人來接了。
妹妹要是不嫌麻煩,就留他們多住兩天好了,我也就不和妹妹假客氣了。”
蕭靈犀連忙應了,便回府覆命去了。
周貴妃是個很爽利的人,說幹就幹,立時便去慈寧宮,面見孫太后,說明了情況。
孫太后更是人老成精,一聽周貴妃說完,便知道這事情不簡單,不禁盯著周貴妃陷入了沉思。
對孫太后來說,皇帝現在有三個兒子,就算朱見深出了什麼意外,還有兩個皇子呢。所以對於朱見深去齊府做客的安全問題,孫太后不太緊張。
但是對周貴妃來說就不一樣了,她可就朱見深這一個兒子。她現在竟然敢讓朱見深去齊府做客,甚至可以小住幾天,這屬於真正的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貴妃這樣做,一定是有所圖的。
周貴妃被孫太后看的心裡發毛,還以為孫太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周貴妃是一心想著趁朱祁鎮被俘的這段時間,對錢皇后下手的。而如今的形勢,要對錢皇后下手,沒有孫太后和朱祁鈺這兩個最有權勢的人默許,是做不到的。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這件事的風險和後患那麼大,你周貴妃不納個投名狀,憑什麼要人家朱祁鈺默許你,替你抗這麼大的風險。
如今正好趕上朱祁鈺明晃晃的,就是想要朱見深的撫育教導權。
所以周貴妃咬咬牙,決定從了,以朱見深的撫育教導權,換朱祁鈺對宮廷內鬥不聞不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好在朱祁鈺也不小氣,只要朱見深的教導權到手,便會保障周貴妃及周氏滿門的潑天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