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孤枕獨臥,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天剛矇矇亮,朱祁鈺便叫醒值班的宮女太監,催著他們服侍自己更衣洗漱完畢,便揮退眾人,急急忙忙來到正院。
按照朱祁鈺自己的預期,應該是不會有人,主動要求跟自己一起走的。
但出人意料的是,王府屬官成敬、俞綱、俞山,並四個小太監,二十名王府護衛,早已整整齊齊地侍立在院中了。
一見朱祁鈺出現,眾人齊齊下拜行禮。
朱祁鈺好奇地問道:“你們都是要隨我下江南嗎?”
眾人便齊聲高呼:“我等願追隨殿下。”
朱祁鈺被嚇一大跳,心中著實吃驚,便盯著眾人細看。
只見站在第一排的三個人面上充滿恭敬之色,站在最中間的成敬,是正九品的王府典簿。
站在左邊的俞綱,是王府審理所的審理正,正六品。
站在右邊的俞山,是王府伴讀,從九品。
朱祁鈺看著看著,忍不住苦笑了起來:自己馬上就要當皇帝了啊,但看看自己手下這些‘從龍之臣’,可謂是真正的大貓小貓三兩隻。自己眼下這排場,也就比個七品縣令多少強一點點,比知府顯然都是比不過的。
雖然自家王府還有兩個正五品的官吏:長史司左右長史。但是很顯然,這兩位能和知府平起平坐的‘大官’,已經不打算‘從龍’了。
朱祁鈺又細看了看後面的太監和護衛,倒也還算體面。再往後看,便是數輛馬車,除了一輛顯然是給自己坐的,剩下的每輛車上各綁著幾口大箱子。
朱祁鈺便向成敬詢問道:“成先生,一切可都準備妥當了?”
成敬連忙回道:“啟稟王爺,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昨天請完太后懿旨,臣就去各個衙門裡,把所有需要的關防路引憑信都辦好了。
金銀細軟、乾糧清水、生活日用等物俱已齊備,都裝在馬車上了。若有不足之處,請殿下示下。”
朱祁鈺滿意地點點頭,心道:這成先生還真是個人才,不僅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意識到自己執意出京並非發瘋,而是另有深意。而且辦起事來,也是井井有條,精明幹練,不用自己操一點心。
於是朱祁鈺拍拍成敬肩膀,笑道:“辛苦成先生了,你做的很好。”
說完朱祁鈺又轉向眾人,笑道:“你們做的都很好,我不會虧待你們的。現在大家上馬,即刻出發。”
眾人忙應了,簇擁著朱祁鈺上了馬車,一行人便各司其職,護衛的護衛,趕車的趕車,不多時便離了王府。
朱祁鈺都沒有回頭看上王府一眼,就這樣毫無留戀地離開,從此與一眾王妃姬妾一別兩寬,各自相安了。
由於成敬昨天已經將關防路引辦齊,又有太后懿旨在手,朱祁鈺一行人非常順利地出了皇城,沿著驛道疾馳而去,剛過中午,便已經跑出去了三十里。
由於朱祁鈺並不是真的打算一口氣跑到杭州去,所以便吩咐眾人停下休整,等酒足飯飽再上路。
朱祁鈺是個非常樂觀的人,出了京城,呼吸著野外自由新鮮的空氣,頓時便心情大好。當下朱祁鈺就靠坐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悠哉悠哉地叉著手望天。
卻說此時的孫太后就沒有這麼好的心情了。昨天明軍在土木堡大敗,今天接近中午的時候,軍報就已經傳到了兵部。
按說這軍報應該由兵部尚書處理,但是此時兵部尚書已經沒了。
兵部左侍郎于謙拿到軍報,震驚過後,立時便來到內閣。
幾位閣老看過軍報,個個呆若木雞。別說大家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就算遍觀史書,這種事也是聞所未聞。
半晌,次輔陳循才稍稍回過神來,顫聲問道:“於侍郎,陛下何在?”
于謙搖搖頭:“不知道,陛下下落不明。”
向來老成持重的陳循,此時卻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地念叨著:“禍事了,禍事了……”
于謙只得在一旁提醒道:“閣老,現在不是慌亂頹喪的時候,還是趕緊召集在京重臣,然後一起去面見太后吧。”
陳循聞言,方才定了定神,命人召集在京重臣。
為什麼是次輔陳循主事呢?因為現在首輔也沒了。
等到孫太后剛剛用完膳,準備睡午覺的時候,就見金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孫太后甚不悅,冷著臉呵斥道:“慌慌張張地做什麼,金英你也是宮中老人了,怎麼還要哀家教你規矩嗎?”
金英忙跪地磕頭,口中回道:“太后,不好了,次輔陳閣老帶著十幾位朝廷重臣,請求太后親自召見。”
孫太后聞言,心裡咯噔一聲,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畢竟這麼多年,經歷了無數的風風雨雨,孫太后非常明白,若無真正的大事,陳循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帶著十幾位重臣跑來求見。
於是陳循等人順利進入慈寧宮,一見太后,便一齊伏地大哭起來。
孫太后看過軍報,唬得魂飛天外,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之後,孫太后才顫聲問道:“皇帝如何了,怎麼就會遭此慘敗?接下來該如何應對?伱們都是重臣,快點說話啊。”
眾臣面面相覷,只有于謙回道:“太后,當務之急,是先任命為郕王為監國,總領國政,然後調集軍隊,守衛京師,營救陛下。”
孫太后聞言一驚,回道:“昨天郕王入宮,請求到江南就頤養,哀家已經準了。”
禮部尚書胡濙向前一步,好奇地問道:“陛下御駕親征,郕王奉命居守京師,太后怎麼能任由郕王離開呢。”
其實孫太后也挺委屈,郕王這個居守京師就是個名義,其實什麼事情都不用郕王做,他只需要待在王府裡就行了。而且在土木堡之變發生前,任誰也想不到會有全軍覆滅,皇帝下落不明的情況。
孫太后覺得沒有用到郕王的時候,再加上郕王苦苦哀求,心一軟也就允了。
胡濙還要繼續抱怨,于謙悄悄拉了胡濙一把,又勸告太后:“為今之計,相互抱怨已經沒有用了,還是請太后速派人召郕王入宮吧。說不定現在郕王還在王府呢,就算郕王已經離京,讓錦衣衛快馬兼程,追回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