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之言在佛祖聽來,其實並不意外。
畢竟自唐三藏開始西行之路之後,菩薩的轉變就始終看在佛祖的眼中,菩薩此時此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其實在佛祖看來並不是壞事。
一旁的法戒與金吒雖然察覺出了些不同尋常,但現在顯然沒有他們的開口的機會,可心中難免也會琢磨...
菩薩與佛祖之言雖然有些含湖,但遠算不上的密語機鋒,二人對話的意思他們還是能聽得懂的。
靈山的事情,菩薩不願意插手。
甚至屬意等三藏法師到了靈山之後,讓三藏法師出手。
而佛祖的意思是,最好是在三藏法師來之前,將靈山那些犯戒的諸佛菩薩處理處理掉,畢竟三藏法師的性子,三界如今是有目共睹。
若他到了靈山,不是取經...卻是反手要把大雄寶殿砸了...那靈山佛門可就要成為三界笑柄了。
佛祖想了想,忽然對著菩薩說道:“此前有感,不久之久便是吾寂滅之日,若非身下魔界裂縫非吾不能鎮壓,本該親自出手整頓靈山風氣。”
法戒與金吒兩個人眼中露出驚駭之色。
佛祖寂滅之日?!
這是他們能聽的東西麼?
我佛慈悲,您說這話的時候也稍微考慮一下,以我們的身份夠不夠資格知道這些事情啊。
可現在已經聽到了。
或者這樣也說明,佛祖並沒有將他們當外人。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壓根也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法戒與金吒還在驚駭之中沒有回神,菩薩則是神情凝重,雙目審視著佛祖...一時難辨佛祖之言的真假。
佛祖身下魔界裂縫是真,至於是不是佛祖之外難以鎮壓,菩薩暫且選擇相信他。
可對於佛祖口中寂滅之言,觀音菩薩倒也不會認為佛祖在胡言,只是...或許佛祖當真感應到了寂滅之事,但問題在於“不久”是究竟是多長時間。
畢竟似他們這等三界頂尖的修行者來說,千年不過一瞬,萬年好似浮雲...
佛祖與菩薩對視許久,他見菩薩也不說話,心中輕嘆了一聲,卻把視線轉向了法戒與金吒。
他兩個瞬間驚醒,便知道後面的事情,便不是他們能知道的了,連忙行禮告退。
佛祖自然不會攔他們,只是吩咐了一句:“靈山僧眾犯戒,戒律院以律緝拿懲處,往後此類事務,不必問吾。”
菩薩見佛祖有所退讓,便也表達了一下自己的誠意,道:“貧僧可遣惠岸入戒律院,另外薦一位護法大菩薩,同入戒律院。”
雖然只是為戒律院增加的兩員人手,但對戒律院所面臨的那些嚴峻問題來說,已經算是極大的緩解。
惠岸行者,乃是木吒,得普賢真人與觀音菩薩兩任名師教導,法力高強,神通不凡。
而菩薩口中另一位護法菩薩,便是闡教道行天尊的弟子韋護,當年封禪大戰之後,“肉身成聖”的共有七位,這韋護便是其中之一。
雖然韋護在七人之中看似最無名氣,但其實他跟其餘六位皆不同。
不論是李家父子,亦或是雷震子與楊戩,皆是商朝生人...唯獨這位韋護不同,乃是在人族天皇時便尋道的修行者,後拜入道行天尊門下,在封神大戰之時,以一柄降魔杵,也頗有不俗表現。
當然了,他的戰績比起楊戩與哪吒來,還是要暗澹許多。
甚至連在大陣之中身死的黃天化與楊任也多有不如,但他護身有道,甚至在孔宣的五色神光下都能全身而退,僅僅是失去了降魔杵。
楊戩能夠脫身而走,乃憑藉他玄妙變化,而韋護能及時撤至旗下藏身,便是依憑他自身修行經驗,自有老成見識,更不會逞強爭先。
而他手中降魔杵,更是難得靈寶,便是連袁洪這等修成八九玄功的金剛不壞之身,都不敢硬接,見那降魔杵落下來的時候,也是化了白光而走,只叫身下的坐騎被被打成肉泥。
雖然封神大戰時,韋護看似戰績平平,甚至連個正經“單挑”的戰績都沒有,餘下便多是與同門的道友一起圍殺敵對修士,如七殺星張奎,便是死在他與楊戩以及楊任聯手之下;另外在對付羅宣、孔宣、火靈聖母、呂嶽等截教仙人時,韋護也總是從幫相助。
雖是如此,可若當真有人因此小瞧了他...恐怕要往奈何橋,喝一碗孟婆湯了。
他的師父道行天尊更是稱讚他為“歷代全真第一人”,可見他的道行非凡。
而這位被稱讚為“歷代全真第一人”的韋護也沒有辜負他師父的期望,轉修佛法之後,更是憑藉自身根性,早早將大乘佛法融會貫通,完全憑藉自身之力,修成菩薩果位,還是佛門的護法大菩薩之一——韋陀菩薩。
而韋護也是唯一一個師父還在闡教,自己轉投佛門的三代弟子。
一旁的法戒與金吒,聽到菩薩舉薦之人乃是韋陀菩薩,之前心中的憂慮,便將消散了一大半兒。
戒律院若是得他相助,則事半功倍。
至於木吒...便是連金吒這個親哥哥此刻也不在關心他,就更別說法戒了。
畢竟...法戒、金吒與韋陀,三人皆是菩薩果位,木吒至今還是惠岸行者,雖然修為法力愈發深厚,但佛法境界卻始終沒有什麼進境。
眾人也看得出來的,木吒的心思根本也就不在修佛之上,甚至於菩薩都在想說,是不是尋一個什麼機會,放木吒脫離佛門。
如今戒律院缺人手,便先叫木吒來換換心境,或許也會有不一樣的感悟。
金吒與法戒,離開後山之後,菩薩先是以楊柳枝輕灑神水,而後一道水幕便將二人覆蓋包裹,菩薩這才向著佛祖問道:“師兄,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她知道佛祖向來不是無的放失之人,如今他既然這般言語,又屏退了法戒與金吒,便表明此事非同小可,因而菩薩少見的稱呼了他一聲師兄。
“吾欲意將佛祖之位傳於三藏。”
菩薩散了水幕扭頭就走,這靈山是不能呆了...她算是知道三藏這股子瘋勁兒是從哪兒來的了,有這樣一個師父,能學了好?
這靈山是你們師徒的靈山...隨你們怎麼胡鬧。
反正貧僧的道場在南海落加山,大不了等靈山塌了,貧僧在南海再立佛境,復歸正法明如來佛位就是。
“菩薩且慢走!”
菩薩終究還是心軟慈悲,她轉過身來沉聲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竟讓師兄生出這樣的念頭?”
“魔界大聖的法力日益見長,吾憑藉金蓮雖然能壓他一時,但卻難以壓制他一世...如今魔界裂縫愈來愈大了,掐指算算,恐在五百年之內,便會達到吾之臨界...”
說道此處,佛祖忽然神情嚴肅,渾身上下佛光大盛。
而菩薩此刻正感受到了一股潑天邪氣,自佛祖身下貫穿而上,只見金蓮之下肉眼可見一片片的黑霧四散而出...好強大的魔氣!
菩薩暗自心驚,雖見佛祖依舊從容,但此刻魔界暴動,似有魔王衝擊兩界交匯,她豈能視而不見?
一手持著玉淨瓶,另一手將楊柳枝向著那些自金蓮下冒出的魔氣重重掃去——
噗嗤——
隨著陣陣呲響,漏網的魔氣被菩薩一一淨化,而佛祖也趁機將魔界裂縫封禁,一切歸於平靜。
“正如菩薩所見。”佛祖指了指身下的金蓮,道:“兩界互動雖能暫緩,但似乎已不可逆轉。”
“阿彌陀佛。”菩薩唸了一聲佛號,一時間眉頭深凝不解。
積雷山群妖的死活,菩薩可以棄之不顧;靈山犯戒諸佛菩薩,她也能暫時不管...可魔界衝擊三界之事,她絕不能視若無睹。
佛祖揮手佈下一道屏障,再次將他與菩薩隔絕與三界。
過得片刻之後,菩薩腳步匆匆,自靈山離去。
也就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魔界大聖的黑氣虛形自金蓮之下飄出,張口便對著佛祖一頓叱罵:“卑鄙,無恥!”
可正等不痛不癢的言語,絲毫不能亂佛祖心境,他看著眼前的魔界大聖,緩緩開口道:“靈山尚未大興,便已顯腐朽之態,吾幾無力迴天,不得不出此下策...況且,讓三藏接任佛祖之事,不也正是大僧所言?”
“呵,你不是號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佛祖麼?”魔界大聖冷笑道:“此番難道不正是你展現神通,力挽狂瀾之際?竟然將膽子加之於弟子身上。”
“大僧何必取笑。”佛祖忽開口道:“若是當年大僧不被逐出佛門,今日的靈山之祖,或許正是大僧...若大僧為靈山之主,或許這靈山,也不是如今這番模樣。”
魔界大聖忽然不說話了。
因為他知道,即便當年他沒有被逐出佛門,他也不可能成為佛祖,便是成了佛祖...誰知道自己會是怎樣一副模樣?
但絕非如今這般。
因為靈山究竟會不會發生改變,當真還是兩說。
當時的佛祖,門下弟子有三,大弟子為彌勒,三弟子為地藏...而二弟子便是他了,那時他還叫做緊那羅,是佛祖的座前大護法。
佛祖之位,本是大師兄彌勒佛,他以往也從沒有想過要爭奪佛祖之位。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一次南部傳教之行,卻叫他落得那般下場。
或許是佛祖之言,讓他想到了心中痛處,此時竟然也不跟佛祖爭辯,也不用佛祖趕他,自己便回到了魔界之中,只是在他的身形消散之前,他留下了一句話:“我一定要奪得三界!如來,你攔不住我!”
佛祖看著歸於平靜的魔界裂縫,心中感慨萬千,因為他知道自己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這位魔界大聖了,而且他也知道,等下次相見...恐怕場面就不是以往那般和諧了。
對方的法力愈發深厚了。
更兼得佛魔雙修,再加上入魔之後,還能控制自己的心緒...便是自己與他的法力相當,但所能發揮出來的力量,終究還是要差對方一籌。
適才靈山魔氣奔湧,想來三界大能也早有感應,靈山或許攔不住他...可當真能叫他奪了三界去?
畢竟靈山所掌也不過西部一州之地,三界主宰還是天庭。
......
佛魔之間的事情,是三界頂尖大能所要考慮和發愁的事情,暫時還影響不到前往火焰山破陣的積雷山群妖。
當然了,這也不是楊戩與唐三藏等人此刻要考慮的事情。
雖然靈山方向異動,他們多多少少都有些察覺,可在他們的意識中會認為——什麼人敢去靈山撒野?
因此便也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
而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在世人的眼中...他們這些個人匯聚在一起的時候,整個三界就沒有他們不敢幹的事兒。
若論在靈山撒野...這豈非大聖拿手好戲?
如今還又加上了一位六耳獼猴...
況且在靈山撒野算什麼本事,大聖當年是直接撒在佛祖手上的...據說後來蟠桃會的時候,佛祖都是左手持快。
大聖此刻正跟哪吒與六耳三人守在陣外,見前方嗚嗚泱泱來了一大片妖兵,便知是牛魔王到了。
三人以大聖為首,大聖自聽得二哥蛟魔王投效天庭之後,心中鬱結之氣便開解了大半兒,後又聽聞二郎真君特意將二哥調下凡間來,便是要成全自己與二哥見上一面,大聖心中更是歡喜。
畢竟他此前一直以為自己跟幾位哥哥從此以後便要形同陌路,再見面就是生死相向...如今聽聞二哥是站在自己這邊兒的,心中之動容,簡直難以言表。
若說其餘幾位兄長還有化解之機,可自己唯獨跟大哥牛魔王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皆因自己的師父超度了紅孩兒。
雖然動手的並非是自己,但大聖也從來沒有想要以此為自己辯解。
旁人是如何作想,大聖並不在意,他只知道,師徒乃是一體共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己以往犯下的錯,師父會替自己擔著,而師父結下的怨仇,自然也是自己的因果。
“停!”
牛魔王畢竟是一方妖王,雖然他以往麾下並非群妖匯聚,只是收攬了西牛賀洲境內的各類牛妖,但他的統帥之能,還是值得稱道的。
最起碼令行禁止這一點,是以往遇見之妖眾所不能及的。
也可見這些年來牛魔王雖然未曾來尋仇,但也絕對沒閒著,否則也練不出這等精兵來。
雖然此前聽了六耳言說,得知牛魔王此次統領妖兵並非烏合之眾,可此刻見了,還是有些驚歎。
牛魔王遠遠跟孫悟空對視一處,只是雙方都不說話...蒼穹早就一分作二,雲層黑白分明,隨時可能糾纏一處。
“二郎神呢?”牛魔王故意將大聖忽略,高聲叫陣:“既請我等來破陣,怎不現身相見,卻在陣中躲起來,做那縮頭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