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就導致,左邊的蘇不驚等人要想和對面的逃荒大部隊匯合,就得橫渡那片被吸血蛾肆虐過後,變得面目全非的土地。
其上數不清的乾癟屍體、斷肢殘骸,雜亂無章的浸泡在結了層薄冰的血水裡,散發出腥臭甜膩的氣味,讓人聞得直想幹嘔。
“行了,先別往前了!前面全是吸血蛾的血,要是就這麼淌過去,把我們的車輪子弄壞了就糟糕了!”
蘇遠山沉著臉,讓蘇不惟停下了馬車。
旁邊也有很多殘破的馬車,和揹著大包小包的人停了下來。
這邊的難民,不管有無馬車,都不敢再往前走了。
而對面的難民,情況則更不妙。
光是被踩踏而死的難民,就堆成了小山,更不用說死在吸血蛾口中的人了!
他們大多沒有馬車遮蔽,在無片木遮身的情況下,孤身面對勢如浩煙的吸血蛾,自然傷亡慘重。
就算後續他們發現了吸血蛾的弱點,改用火把來防身反擊了,也還是雙拳難敵四腿。
保得了自己,卻保不住毫無反抗之力的孩子和行將就木的老人。
如今,沒有主事的人,雙方又都過不去對面,事態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就在這個時候,對面一個侍衛打扮的高壯男子舉著火把,衝著蘇不驚這面的人揮揮手,道:
“我是代替我家公子傳話的,那邊的人,等會兒你們跟著我們這邊的火把走,一直走到中間沒有血了,你們再趕過來和我們匯合。”
“公子吩咐了,一個人也不許掉隊!”
是秦公子身邊的侍衛!
那個秦公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時間來不及,竟然沒走,就待在對面。
蘇不驚還以為,他早就帶著親衛溜到前面去了。
一聽到是秦公子的吩咐,蘇不驚這面的人,立即就跟找到了指路明燈一樣,忙不迭地應下聲來。
事不宜遲,為了早點趕到扶州,秦公子下令馬上啟程。
兩方就這樣隔著中間那塊血地,並排往前趕去。
途中,眾人遇到過幾次大洞,大家全都習以為常的繞開行走。
若是遇到碎石,眾人就齊心協力的清理好路面,耽誤不了趕路的時間。
萬一運氣不好,遇到巨石擋路這種情況,不論是行人還是馬車都過不去,大家也沒有辦法,只能繞更遠的路。
萬幸不管繞路還是轉彎,大家都是一起的,不存在掉隊的風險。
大概燃盡了六個火把的時間後,兩方的人才順利走出中間那塊血地。
甫一匯合,這邊的人還沒來得及把臉上的眼紗和麵罩取下來,好大口的呼吸下新鮮空氣。
對面的官兵就魚貫而出,舉著長刀長槍衝了過來,把蘇不驚這方本就不多的難民團團圍住。
這是什麼情況?
眼看周圍沒有蛾粉,情況慢慢好轉起來,怎麼現在又突然把他們圍起來了?!
是他們犯了秦公子什麼忌諱嗎?
可他們什麼也沒幹啊?!
難民們錯愕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著官兵們。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蘇遠山和蘇不惟繃緊神經,警覺的握住刀劍斜擋在身前。
車內的蘇不驚披蓋著毯子,蹭起來悄悄開啟車窗,將就著橘黃色的火光,觀察了下週圍的官兵們手中拿的什麼兵器。
掃視一圈後,蘇不驚確定圍住他們的官兵中,無人手握弓箭,不禁暗自鬆了口氣。
呼,只要沒有弓箭之類的遠距離武器就好辦!
蘇不驚可沒有忘記,之前他們家被迫提前離開永州,就是因為昱王的強徵指令!
這個昱王,可是個能在一夜之間就和敵人攜化敵為友的狠人!
秦公子是他的心腹大將的親子,昱王肯定十分重視他的安全。
搞不好這些護送秦公子去扶州的官兵中,就有兇殘的叛軍的人!
思及此,蘇不驚開啟車窗,小心的衝蘇遠山比了個手勢。
扶州不扶州的另說,保命最要緊啊!
反正他們家別的不熟,就躲官兵逃命最熟練!
蘇遠山的表情被面罩和眼睛紗遮擋住,看不見,只看見他微不可見的點頭,並接過了蘇不惟手裡的馬繩。
蘇不惟深吸了口氣,默默退坐到車廂門口,把柴刀抵在身前做好了防備。
站在正中間的官兵發話了:“車上的人,全部給爺出來,爺有事兒要問!”
下車?蘇不驚皺了皺眉。
平時他們遠遠的墜在逃荒隊伍後面,根本不用和官府打交道。
如今正面相見,萬一對方還有永州官府的官兵相隨,手握海捕文書…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通緝他們家,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蘇不驚放心不下,在車內找了炭灰抹了臉,又讓車上的其他家人把臉抹花,重新把面罩和眼紗戴上。
這樣的打扮並不惹眼,難民群中,基本上個個都是這種打扮。
外面的其他難民嘰嘰喳喳的推辭著:
“官爺,我家老母親被之前的蛾子嚇病了,實在起不來啊!”
“官爺通融通融,我兒子受了傷,不方便下地啊!”
“下來幹嘛啊,這黑燈瞎火的!官爺有事吩咐一聲就行了!我們都聽你們的!”
領頭的官兵不耐煩的皺眉,輕嘖了一聲,粗聲粗氣的喊道:
“讓你們下來就下來!哪兒來的那麼多廢話!難道還要爺來請你們不成?”
俗話說得好,民不與官鬥,他們這些百姓往日裡,就畏懼這些個配刀劍、吃皇糧的。
聽到官兵頭子強硬的話語,難民們知道沒法推脫,就算再不情願,也還是捏著鼻子拖家帶口的下了馬車。
“阿孃,把車上的東西收撿下吧!”蘇不驚下馬車前,拉著趙氏的手,若有所指的說道。
趙氏心下了然,心神一引,車上多餘的褥子、手爐、蜜燭、紅泥爐子等引人眼紅的東西,一應收進了空間。
只留下了條裝樣子的毯子。
趙氏臨下車前,又細細的檢查了遍,確認沒有出格的物品出現在馬車上後,才慢悠悠的下了馬車。
待所有人都下了馬車後,官兵頭子把眾人引到對面,命令男人站在他的左手邊。
女人、孩子和老人站在他的右手邊。
難民們自然不情願。
誰也不想和親朋好友分開,轉而和一些陌生人站在一起,這會令他們很沒有安全感。
可對方是昱王的人吶!
能好心護送他們去扶州的人,應該也壞不到哪兒去。
蘇不驚卻不這麼想。
他們家一路走來受到的欺壓逼迫,除了天災意外,最多的就是兵亂人禍。
她可不會像這些難民一樣,盲目的尊崇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