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彰武

第二十七章 敗如崩渠

再說漢軍這邊,尚有大部未參加戰鬥,他們見劉備的本部朝北撤退,而那面紅底玄色的騰雲飛虎大旗依然聳立,眾將都說:“果然大將軍詐敗誘敵了,那大旗挺立,大將軍不是在發號施令嗎?”

眼見孫賁紀靈部果然乘勝追擊,深入之時,側背已經完全不顧,漢軍將士大喜。諸部之間也不互相通氣,都爭先出騎兵包抄斷後,大軍朝東北方向衝擊掩殺袁術軍。

各軍為了爭功,不復行列,更無協同,前方其實已衝入敵陣,後面己方的箭失依然紛紛射來。戰場之上不辨敵我,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袁術軍遭到側後的打擊,頓時驚恐萬分。而劉備集合親信騎士數百,都下馬把韁繩綁在身上,持長矟斫刀步戰,一時阻住了當頭孫賁的進攻。遭到阻擊的袁術軍士卒得知身後被襲,軍心大亂,紛紛後轉,以至於前後踐踏,互不相讓。雖然各級軍官都還在呼喝,但人人自危,只顧性命,已沒有人聽從號令了。

奇怪的是,攻守易勢的轉瞬之間,在戰場之上出現了片刻的停滯。人與人之間不像是在廝殺,似乎都停下來,在觀察和傾聽,想了解場面的變化和己方所處的位置。一旦孫賁紀靈兩部發現四處都湧入前來斬殺首級的敵人,終於明白了自身的絕望處境。突然之間,他們的軍陣像是被大會沖垮的堤岸,發出令人感到恐懼的連聲巨響,霎那之間就土崩瓦解了。

追擊的袁術軍在漢軍大水般的包圍衝擊中如同泥沙,大水裹挾著碎泥散沙漫入紀靈軍營,又掉頭衝入一直靜觀不戰的袁術本陣大營。

在漢軍爆發出來的洪水般衝擊之下,袁術軍大營根本就做不出有力的抵抗。各部士卒都跑去馬廊強嗎,為了奪馬逃命,以至於拔刀相向,相互砍殺。搶奪得馬匹的人,連馬鞍都來不及配,就跨在馬上朝東南奔逃。沒有馬匹的人在洶湧人流馬流的衝擊之下,也都踉踉蹌蹌地跟著朝東南方跑。向汝南的路上,煙塵瀰漫,都是丟盔卸甲忙著逃命的袁術軍士。

漢軍騎士則在其間馳騁追殺,如同從容的獵人在追逐慌張失措的龐大獸群,而這正是並人騎士所最擅長的。他們一度在豫州軍勇悍而密集地攻擊下狼狽敗北,如今則策馬在慌亂逃命的敵軍陣中射箭,尋找敵將斬殺以期立功。

不同於霸府簡樸的風格,袁術軍中將領多穿披有錦袍繡巾,非常容易辨識。漢軍軍士都認準又錦繡衣飾的人追趕。袁術之下,師宜官、黃猗、閻象、韓胤、惠衢、橋蕤、張勳等人,或被俘或捕殺,袁術府中幕僚,幾無漏網之魚。

袁術的酒還未全醒,哪怕外面殺得震天響,在潁川溼潤的水汽下,他還是有些熏熏然。但他的兒子袁耀已經等不得了,他叫上族叔袁胤,與父親同醉的名士舒邵,俠士張闓,還有十幾個親隨,慌慌張張地拿了乾糧和寶物,從大帳中跑出來。四周都是逃命的軍士,無論怎麼叫,也沒有人去理會他們。大家找不到馬匹,只好絕望地步行逃跑。

好在鄭渾早早看出不對,於是派人搶了近百匹馬匹,在營門口等待他們,見到仍未清醒的袁術,鄭渾自我哀嘆道:“何苦來此!何苦來此!”便又把馬匹帶過來,大聲說:“快走吧!難道等著做俘虜嗎?”袁術一行這才得以逃脫,一路逃回平輿。

早在袁術大營被破之前,孫賁就被漢軍圍住打落下馬。他的兜鍪、武器都掉了,用左手撐著半跪起來,伸右手捉住敵人自馬上伸過來的矟尖,就要朝咽喉上割。漢軍此前見他勇勐無匹,一心要抓活的,連忙向後急抽長矟,矟刃劃過孫賁的手掌,頓時鮮血淋漓。孫賁卻似乎已不知痛,雙目茫然,跌地而坐。半日之間,勝敗榮辱天翻地覆,悲涼和悔恨千交萬織,這恐怕比直接死去還要令人痛苦百倍了。

原本號稱精銳的寒刀隊,早在漢軍的輪番打擊中被衝得七零八落。不過還是有約五、六百人的隊伍,始終聚整合團,就像在洪水中的孤島,不禁沒有被衝沒,反而頑強地將迎面來敵及退回去。到後來,逐漸被他們吸引來的漢軍騎兵越聚越多,環繞四周的約有兩千騎。

這些騎兵也不強攻,但不斷騎馬靠近射箭,消耗對方。時間長了,這些披甲長刀手大多身上插著箭失,被射死射傷的人也越來越多。幾個殘存的軍候俱在一起商議說:“殺敵盡忠之事,我等都已經盡力了,此時再不投降,也不過是為後將軍陪葬而已,何苦呢?還是降吧!”於是共同推出了一個首領,解了鎧甲不持武器,走出陣去請降,總算是將餘部的性命保全下來。

勇將劉勳也在亂軍之中撥馬奔逃,原本跟隨左右的從騎都被人群衝散了,只有蒼頭王七和他一前一後地朝東邊跑。他一口氣騎馬奔上一道土坎。劉勳極目四周,樹木稀疏,灰色的陰霾天空下,能見到的人馬並不多,而且都在各自逃命。

這時,劉勳發現坐騎中箭,後腿已經一瘸一拐,顯然支撐不住了。而王七沒有跟上來,他就跳下馬,坐在坎上休息等王七過來換馬。

劉勳剛才勇斬楊醜,早就名動兩軍。他的渾身玄甲,以及鐵兜鍪上的紫色錦帽,已為漢軍騎士所識。此刻他坐在高處,四周打馬追敵的漢軍騎士見了,有識得的,就說:“那不是賊軍中的斬鐵男子嗎?身旁中箭的馬上,還掛著楊醜都尉的首級呢!”於是紛紛策馬奔過來。

劉勳發現遠處有部下數十騎士朝自己本來,一時大窘,慌亂間,翻身滾到土坎下的溝裡面,伏在那裡藏身。

追騎很快趕到,只看見他的坐騎受傷,躺在高處等死。有人說:“沒有馬,必沒走遠。”於是散開繞著土坎搜尋,看見一個紫帽敵將俯身蹲跪在溝裡,就呼喚道:“賊子上來,自縛了手腳,我去帶你到幕府報賞!”

話音之間,十餘騎翻鞍下馬,擠在溝塹邊上,將劉勳拽將上來。有騎士說:“請賞固是報上我等眾人之名。但此人如此勇勐,若半路傷人逃脫了怎好?不如提著首級領賞吧!”眾人道好,摁住劉勳,摘下帽子和兜鍪,抽出鋒利斫刀,飛快地切下了頭,將之挑在矟尖上,插在土坎高處炫耀。

劉勳的從騎王七,騎了一匹從馬,遠遠地就望見主人坐在高處,他正欲過去,卻突然看見漢軍騎士一路煙塵追去,嚇得跳下馬,躲在遠處不敢過去了。不一會,他見高處挑起一個首級,知道主人已經遇害了,只得對著首級方向,心中為他默默祈禱,願主人靈魂入土。隨即騎了馬。棄盡弓失鎧甲等物,用黑頭巾包了頭,懷裡藏了一把短刀,隨意找了個無人的方向落荒而逃。

漢軍步騎並進,沿著入睡岸邊追擊袁術軍數十里,一直到天黑日落防止。共擄獲袁術以下校尉僚左數十人,軍士解甲降者四萬餘,軍械輜重不計其數。軍官之中,竟也有廣陵太守雷薄!他本早早就脫離戰場先逃,停在十里之外準備午飯。卻不想大軍敗得如此之快,敗軍亂糟糟地奔來,引來漢軍騎士蜂擁而至。道路擁塞,軍無鬥志,號稱精銳的騎兵各自逃命。而雷薄本人,就這樣稀里湖塗地做了俘虜。

軍帳中,孫賁見到雷薄,如發瘋一樣上前毆打他。雷薄自知理虧不敢還手,但孫賁卻毫無饒命的意思,一拳接著一拳打得雷薄滿臉紅白,很快連氣都沒有了,周圍的軍官都不敢上來勸架,等孫賁打得雙手發軟,他大笑一聲,一頭撞死在軍帳前的碎石上。

只有紀靈僥倖逃得性命,一路逃到了上蔡城,收集殘卒數千人,這才得知了袁術逃到上蔡的訊息,趕過去與他會合。而原來在汝水南岸觀戰的孫策軍,這時候才派了一個使者來,要與劉備辭別。

劉備打完一仗,渾身痠痛,正在帳中歇息。此時聽得孫策部這就要離開,趕緊起身,接見使者,對其笑說道:“此戰得勝,多虧伯符盡力,何必走得這般急呢?我已在軍中備上飲宴,準備等伯符來慶功呢!”

使者溫文爾雅,對劉備推辭說:“大將軍之德,猶如日月朗照,豈是一兩頓飲食能夠表述的?我等此去,是軍機不容有失,還要趕著救出趙使君,平定揚州六郡,不至於讓袁術復起。至於今日的宴飲,等天下太平之日,海清河晏,公子當宴請大將軍一月,以作賠罪,還望大將軍不要推辭才是。”

使者的口吻極其謙卑,但其中言語的豪氣卻難以掩蓋,劉備想了一想,遺憾地說:“好吧,那祝你們一路順風。”在臨走前,他問使者說:“望君談吐樣貌,可知並非常人,可否相告姓名?”

周瑜微微頷首行禮,而後輕笑道:“在下尚是寒末之名,如今有何可念?若僥倖能令大將軍記得在下,希望是在我立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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