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書院其樂融融,山上的師徒開始了山中的修行。
先生小睡了一會,等他醒來後,李夜已在洞外架起了鐵鍋,從樹林裡撿了些乾柴,生火煮水了。
先生出來見火已經燃起,水已燒開,就進洞裡取了一些米,放進鍋裡,又撕了一片肉乾,撒入鹽和香料。
兩人煮了一鍋肉粥,淡淡的肉香,不到片刻就飄散了開來。
蓋上鍋蓋,先生走到了崖邊,望著空谷幽林,感慨道:“秋天的天山就是美,落葉盡紅,重林盡染。
這滿山的野果、磨菇,我們可以放開肚皮吃了。”
李夜走到了先生的身邊,望著夕陽下的天山,有輕煙升起,繞著溝澗叢林,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
“剛上山時覺得天山很美,比風雲城的風景漂亮多了。只是後來喘的厲害,就忘了看路上的景緻了,沒想到這山上的風光更秀麗,真是不可以語言來描繪。”
先生看了李夜一眼,回到煮著肉的鍋邊,找了塊石頭坐下,招招手叫李夜過來。
“我上山的時候,讓你用心感覺,這爬山也是佛法修行的一種法門,你還記得麼?”
先生撒去了鍋底的柴火,要用小火煮粥。
李夜搬了個石頭,坐到了火邊,看著先生髮呆。
先生攪著鍋裡的肉粥,慢慢地說:“我不是你老和尚師傅,有些佛法不能教你,只能告訴你一些道理。”
李夜點點頭。
“佛法的修行,有三種境界: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而後則是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到了後來,悟了前二層,就可以悟第三層,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
李夜有點楞住了,看著先生接不上嘴。
先生看著楞住的李夜,忍不住用手中的樹枝敲了一下李夜的頭,道:“其實,你已經悟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李夜還是發呆。
先生急了,用力在李夜的頭上又敲了二下,說:“再想想,你剛才說的話。”
李夜一急,脫口而出:“弟子剛才說的是剛上山時覺得天山很美,比風雲城的風景漂亮多了。只是後來喘的厲害,就忘了看路上的景緻了,待後來上了山來,覺得山上的風景還是那麼美。”
先生點了點頭,道:“這是不是三種境界?”
李夜一聽,呆住了。
喃喃說道:“初見天山,山是山,水是水,很美。”
“行至半路,力竭氣喘,顧不得路上的風景,那便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了。”
“上得山來,休息過後,體力恢復,再看風景,自然山還是山,水還是水了。”
這些話剛一說完,李夜再次呆住了,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手腳自然五心向天,陷入了一種妙不可言的境界。
先生的當頭棒喝,使李夜尤如醍醐灌頂,悄然頓悟,明白了之前想不明白的道理。而這些道理,本應該是大佛寺的老和尚來教李夜的。
沒料到在機緣巧合之下,讓未入佛門的先生點悟。
當真應驗了佛陀的那句:人皆是佛,人皆可成佛。
先生看著頓悟中的李夜,心生感慨,自己這徒弟不需要多說,多教,只要關鍵的時候點撥一下,即可自行領悟,真是萬里無一的天才。
按這個節奏,估計要不了二年,就可以修行有成。
攪動著鍋裡的肉粥,想著接下來的計劃。
要在下雪之前把藥採回來,還得多采一些蘑菇野菜曬乾,打些野獸曬乾,還得在這洞外的平臺上搭一個棚子,以便日常的生活和修行。
過了半個時辰,眼見著天要擦黑的光景,李夜回過神來,看著先生傻笑。
先生打了一碗肉粥給李夜,道:“趕緊吃,天要黑了。吃完,煮一壺茶,我們去洞裡聊,外面入夜就會寒冷。”
師徒二人用盡全力爬山,早就餓了,這會粥一煮好,就緊著往嘴裡送,不到片刻就把一鍋肉粥一掃而光。
李夜拎著鍋去洗淨,打了水來燒,吃了肉,得喝一壺熱茶,消食,這是先生教李夜的。
待得天黑下來,李夜已經端著煮好的茶,進了洞內,坐在先生修行的石臺上,擺上杯子,倒上茶水。
望著閃爍的油燈,彷彿回到了府裡。
先生端起茶杯,吹了口氣,嚐了一口,道:“這石臺睡著太硬,明天我們去找一些幹茅草,鋪上面,再墊上被子,就軟和了。”
李夜說好。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學著先生的樣子,吹了口氣,喝了一口。
先生看著靜靜坐著的李夜,道:“適才,有什麼收穫?”
“也沒什麼大的收穫,只是有些領悟了老和尚師傅說的一些道理,有些地方還有些模糊。”
李夜看著先生,安靜地回答。
先生撥了一下油燈,回過頭看著李夜,道:“不完全明白,也很正常。用佛法來講,你現在還未入世,自然不能明白這紅塵中的世間法。”
“你現在已經頓悟了這其中的道理,在你以後修行的時候,會有更深的體會,這是別人想求而求不到的機緣,竟然讓你爬了一回天山,就明白了,很是難得。”
“如你修行的《無相法身》一樣,你現在已經修行到了第二層,將來你還會修行到更高的層次,但是不妨礙你將來回過頭,細細體會今天的感受,到時候你的修行就會更精深。”
李夜點點頭,說:“是不是就象先生說的,現在讀的書,有些地方不明白沒關係,以後的日子裡,自然會慢慢體會是一樣的。”
李夜一點就通,先生自是高興,給李夜杯裡添了茶,又道:“還有,你現在覺得身上負著鐵甲,在天山上行路都很困難,何況修行?”
“但是你要想一想,當初你頭一次穿上鐵甲的時候,可是磨破了皮肉流血很多天,現在算什麼?有朝一日,你脫下了鐵甲,走下天山,這江湖之中,還有誰比你身法靈敏,比你肉身堅硬?”
“現在的吃苦,是為了你將來少受罪。喝完這道茶,就歇息吧。明天先去撿茅草,然後去砍些樹來,在外面搭個棚子,雨雪天氣,也有個喝茶、修行的地方。”
還在回味先生說的話的李夜,喝光了杯中的茶,走到自己的石臺上,上面先生已經給他鋪上被子,今夜,可以安眠了。
先生也喝光了自己的茶,鑽進了自己的被子,手一揮,滅了不遠處的油燈,洞中頓時一黑,不一會,就傳來了先生安靜入睡的呼吸聲。
這日子就像城裡柳河裡水,總是在不停地流逝。
李夜心道自從在柳河上看了小姐姐一眼,明明好過多久,轉眼間便已是經年。
春夏秋冬,彈指之間。
這一年自己過得很辛苦,從跟先生修行後的淬體,到去了大佛寺跟老和尚修行佛法,好象每一件事情都如夢似幻,看得見卻又抓不住了。
這一年,李夜記不清自己讀了多少卷書,只記得先生書房裡的書差不多都被他翻了一遍。
也記不清自己走了多少路,只覺得風雲城的大街小巷中,都是自己的汗水。
大佛寺的佛法有一些已經烙印在他的腦中,就如他時常念頌的那捲經文,只要不經意間,就會自然從口中頌出。
那捲經書好像已經融進了身體裡一樣,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洞外的聲音傳不進來,此時萬籟俱寂,洞壁上,有淡淡的月光,透過夜霧,如一道神光,自天空,穿洞中,射了進來。
脫掉衣服,拉過被角,閉上了眼睛,靜靜唸了幾遍六字真言,李夜心想今夜可以睡個好覺,洗去這一路的風塵。
......
李紅袖一向是喜歡睡懶覺的,早餐通常是小紅給她端到床前,喊了又喊,才不情不願地爬起來。用好自己的話說是:人生漫長,多睡一會無妨。
今天的李紅袖早早就起了床,喊了東方玉兒跟著她,出門去吃早餐。因為,吃過早餐李明珠就要回家了。
下得樓來,走過兩間鋪子,二人來到了王小二的油條鋪子,選了張桌子坐了下來。
叫了二根油條,二個饅頭,二碗豆漿。
摸著東方玉兒的小臉,李紅袖笑著說道:“這風雲城裡有句話,叫做:王小二的油條,胡麻子的酒,紅袖樓的小曲,李十二的詩。”
東方玉兒一楞,小臉一揚,不解地問道:“李十二是誰?”
李紅袖一呆,心想這姑娘還真不知道,輕輕一笑,捏了一下東主玉兒的臉蛋。
說道:“就是李夜那小子,據說他生下來十二個時辰,就捱了雷劈,還有很多十二的典故,等他回來去四方城,你自己問他。”
東方玉兒小臉一紅,眼眶又有淚水欲流。
李紅袖一看,心想不該提這事,忙說:“這風雲城裡賣早餐的不少,但是王小二這裡的最好吃,他們已經做了三代人了,是個老鋪子。做了三代,油條的味道也沒變過,大小也沒變過,他每天就做一鍋的豆漿,幾籠饅頭,油打也只炸幾鍋,來晚了,自然是吃不上的。”
“胡麻子的酒呢,是因為他家的酒夠烈。用他的話說:只有他家賣的是酒,別家的都是水。別家人酒都是一蒸一釀,他家是三蒸三釀,光費的時光,就比別家的多,賣的也比別家貴十個銅錢,就這樣,他家的酒也是不夠賣的。”
“紅袖樓的小曲嘛,你也看見了,不是小姨我吹,風雲城哪家敢跟我比。只是李夜那小子的詩,也是最近幾年才有人給胡亂添上去的。”
“哎呀,餓死了。小二,趕緊的拿油條來,老孃餓死了找你算帳。”
為了不讓東方玉兒胡思亂想,只有拿吃的來堵住她的嘴了。
小二應了一聲,端上二大碗熱氣騰騰的豆漿,上面架著二根炸得油亮金黃的油條,二個碟子,擱著二個老面發的白饅頭。
東方玉兒小手取下油條放在一邊,雙手捧著大碗,一張小嘴,往這冒著熱氣的豆漿湊了上去。
低著頭,輕輕地喝著。也不知道,她喝的是豆漿,還是自己的眼淚。
李紅袖靜靜地看著,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默默地掏出了懷裡的絲巾。
“明年想來,就跟小姨帶個信,我過去接你來風雲城。”李紅袖想了想,跟東方玉兒說道。
東方玉兒點點頭,看著她回道:“我知道了,到時候肯定要麻煩小姨來接我。”
“你老爹老孃哪裡不用操心,我們擺平他們的。”李紅袖低頭喝了一口豆漿,笑道。
“就知道小姨對玉兒最好了!”東方玉兒終是露出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