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沒打到你臉上你不知道疼,按照輩分你多少也要喊我一句叔叔,就這麼敷衍我?今天這事你不解決,明天我就把我師父拉過來,我回頭還要去找族裡的大太爺,讓大家來評評理,看看你做的到底對不對。”
我走上去,一屁股坐到校長辦公桌上。
“你……小叔叔,你下來吧,帶我去看看什麼情況。”校長妥協了。
我拉著韋林娟,帶著校長往教室走。
那兩個女生還沒走,男老師也在,我推開門時正聽著他擱那義正言辭的聲討我,說明天就去找年級主任,要給我個處分。
他正說著,扭頭就看到了我和韋林娟……以及身後的校長,頓時沒聲了。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你跟我從頭到尾講一遍。”校長讓我說。
我把我先前看到的、做了的複述一遍,然後問韋林娟,之前是為什麼打她。
“我、我沒帶錢,早上沒給她們,她們就打我。”
韋林娟說,她和這兩個女生的村子相鄰,上小學時就經常挨欺負。平常到了回家路上的後半截就會碰到一起。
昨天我不是給她兩包辣條嘛,她後半截路和我分開,正吃著,就遇到這兩個女生。她們讓她掏錢給她們買,她們也要吃。
結果當然是沒錢,她們倆把韋林娟推搡一頓,說今天早上給她們帶錢去請她們吃。
韋林娟也不敢開口向家裡要,今天早上害怕再遇到她們倆,出了門就遠遠躲著,等上課了才往學校跑,這才是遲到的真正原因。
那兩個女生聽到這話,頓時坐不住了,指著韋林娟說她是賊,說韋林娟偷了她們的錢,校長應該報警把她給抓起來。
這時候,另一個女生從地上撿起韋林娟的書包,開啟拉鍊,把裡面的書本全部倒了出來,然後用腳踢了踢,從裡面翻找出兩張兩塊錢的票子。
“我今天中午發現我抽屜裡的錢不見了,就想到了我後面的韋林娟,聽說她課間趁我上廁所的時候到我位子上去了,就問是不是她拿的,結果她不承認,你看,現在找到了吧。”
“我的也是,我們一人丟了一塊錢。”
她晃了晃兩張鈔票:“韋林娟家那麼窮,根本不可能給她這麼多零花。”
我身邊的韋林娟眼淚嘩嘩地往下掉,低頭嗚咽著:“我沒有拿她們錢,這錢我沒碰過。”
校長意識到事情複雜起來,讓她們把書包裝好,跟著他一起去辦公室。
等到了辦公室,校長先是讓男老師一旁坐著,然後盯著面前的我們幾人:“你們都不要撒謊,我當了半輩子老師,你們肚子裡幾條蛔蟲我都門兒清,這事現在可大可小。不上稱二兩,上了稱一千斤打不住,總之就是別騙人。”
校長看著那兩個女生,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著實令人膽怯。
他又拿出幾張紙,遞給我們幾個:“現在,請你們四個把今天和這件事有關的遭遇全部寫在紙上,寫完簽字,讓我看。”
我們被分開,今天這事兒怎麼樣我都如實寫了下來,然後再簽下大名。
校長打量著,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勁:“你們兩個,寫得都一樣?就這麼巧?”
兩個女生點頭:“我們沒撒謊。”
我知道,這是串供了,兩個人先前肯定商量好了。
“你們堅持你們的說法,是嗎,那讓我來問問一些情況,行吧?”
校長站我這邊,讓我大膽地問。
我也選擇使用校長的那個辦法:“你們兩人重新拿一張紙,背對著站著,我問你們,你們把自己的回答寫下來。”
兩個女生縱然不想同意,但有校長壓著也不得不妥協。
“你說韋林娟偷你錢了,是不是?請寫是或者不是。”
“因為偷錢,導致你們最終打了韋林娟,是不是?請寫是或者不是。”
“你們發現自己的錢丟失了,是誰先找對方交流的?”
“你是最先動手打韋林娟的嗎,動手原因是不是隻有她偷錢?請寫是或者不是。”
“動手打人前你們是否就此交流過?請寫是或者不是。”
“你們是誰先提出的打人的想法?寫你或另一位的名字。”
……
一系列的問題問完,那兩個女生已經滿頭大汗。
在校長的催促下,過去很久她們才說寫完了。
我把他們兩人的紙收上來,遞給校長,我們一起看著。
只一眼看過去,就已經發現她們到底有沒有說謊了。
對於一件憑空捏造的事情,如果事先沒有完美的演習訓練,在細節方面一定會產生紕漏。
因為實際上這兩個女生並沒有丟過錢,也沒有因為丟錢而交流過,所以有些問題壓根就沒有答案,她們只能隨便蒙一個寫上去。
可惜,她們運氣很差。
在“發現錢丟失後,你們是誰先找對方交流的?”這個問題裡,她們兩個人都寫上了對方的名字,這可真巧,難道兩個人碰面之後就異口同聲地說話嗎。
而在“你們是誰先提出的打人的想法?”這個問題裡,她們兩人卻都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出現了上面那個笑話。
我把我的思路解釋了一遍,兩個女生瞬間就慌了。
劉校長此時看我的眼神中已經帶著一絲讚許的目光,望向兩個女生則是徹底的厭惡,他已經知道了結果。
“你們兩個欺凌同學,敲詐錢財,栽贓陷害,欺騙老師,如果不是劉同學用聰明的辦法識破了你們的騙術,以後是不是還要一直欺負韋林娟同學?”
“請你們兩個現在表演一下如何同時開口說出一句話。如果表演不出來,就請回去吧,我會到你們家裡去找你們父母,明天不用來了。”
兩個女生瞬間就懵了,眼睛紅紅的,不停地哀求校長。
“走啊,回去吧,明天不用來了!去縣裡上學,我們學校不需要你們這樣的學生,愛去哪裡上就去哪裡上!”
兩個女生此時後悔萬分,站在那裡動都不動一下,不停地啜泣著:“校長對不起,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們想上學,不要趕我們走。”
直到天漸漸黑了下來,兩個女生見校長始終不鬆口,直接跪在韋林娟的面前。
“韋林娟對不起,我再也不欺負你了。”
“你能原諒我嗎,我以後天天請你吃大刀肉,你可記得你小時候到我家來玩,我還送你了一顆玻璃球?”
“韋林娟,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我作業沒寫,你借我抄的,我那時候就覺得你是好人,我還講,說要去幫你找仙草,治好你的病,現在我犯傻,學壞了,希望你能原諒我……”
一句一句話反覆勾動著韋林娟這個女孩的心,許久以前的一幕幕場景在眼前浮現,她們也曾在一起笑過,也曾在一起玩過。難道真的要讓她們沒學可上嗎?
可韋林娟又想到了去年五年級的時候,她們倆人聯起來取笑欺負她,對她推推搡搡,威脅欺騙,以至於到了今天的毆打羞辱,身上的傷口已經腫痛,或許還是青一塊紫一塊。這刻骨銘心的痛,她永遠也忘不了。
看著邊上校長的臉,她知道,只要自己原諒她們二人,那麼她們還能來上學,如果自己不原諒,那她們很可能就沒有機會再來了。
抉擇兩難,兩種結果都在她的心裡反覆閃現。
她內心裡有一股很大的聲音,在吶喊:不同意,堅決不能同意,為什麼這些人欺負你之後,還要原諒她們?
“我……我……”
可她始終無法開口,說出那四個字。
一個女生哭著:“娟,我還想上學,如果叫我回家的話,我就要嫁人了,換錢給我哥哥結婚,我不想生孩子。”
“娟,我要是不念書,我爸就讓我進城裡找我姐打工了,我想念高中,我想考大學。”
韋林娟知道,自己今天的一句話,就將決定了兩個女孩一輩子的命運。
“我問你們,你們現在後悔嗎?”
兩個女生哭得稀里嘩啦,不停地點頭。
我看著她們可憐的樣子,暗自咬牙。可憐之人大多有可恨之處,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不知過了多久,校長抽了一根又一根香菸,韋林娟才轉過身,終於做出決定:“你們起來吧……只要我們能和好如初,我們就還是好同學。”
韋林娟嘆了口氣,走出辦公室,背影被月光映襯著,顯得格外堅強。
兩個女孩在她身後不斷說著謝謝。
因為一個人的善良,她們可以不用再承受沉重的代價了。
那天離開學校天已經徹底黑透,我幫韋林娟整理好衣服,又送她回了家。雖然作業本還是沒拿,但第二天再來的時候,便看到本子裡工工整整地寫好了作業——是兩種彆扭但又格外娟秀的字。
我轉身看不遠處那兩個女生,她們都立刻低下頭,久久不敢和我直視。
後來啊,那兩個女生總會隔三岔五的請韋林娟吃辣條,我們也成了非常好的夥伴,常常一起放學回家,再也沒有發生過那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