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天還沒大亮,我睡得正迷糊,外面忽然就傳來一陣嘈雜的吆喝聲,把我腦子裡的瞌睡蟲就給趕跑了。
我又躺了一會兒,隨後聽見煮飯婆推開門出去,也趕緊穿上衣服跟上。
是小陶村的孟老二來了,他帶著一大波人堵住了家裡大門口,他嘴裡大喊著“裝神弄鬼”、“謀財害命”之類的,說是他老婆不僅沒治好,反而病情更加嚴重了。
“你們劉家可別仗勢欺人,這次把我老婆醫壞了,說什麼也不佔理,退錢!”
“就是,退錢,退錢!”
“還說什麼師公法一流,不過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罷了!”
劉汝香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伸手示意大家安靜:“我玉門劉氏從未有過仗勢欺人的惡行,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大家還是先靜靜。孟家老二,你先把你婆娘什麼問題說說。”
看著劉汝香這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孟老二也有些為難,不好再保持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小聲解釋道:“是這樣的,你走後我媳婦好了幾天,可沒過多久又突然舊疾復發,不知道什麼原因,又壞了。”
“那你婆娘人呢?”
“在後面抬著。”
孟老二招呼著,人群讓出了有個位置。
那是一個由門板做成的簡易擔架,裡面一個人形物被五花大綁地捆起來,肢體還在輕微抽搐著,但被一張紅色的薄床單蓋住了,具體也看不清。
“快把人放下來,抬進院子裡讓我瞧瞧。”
緩緩揭開紅色床單,露出了裡面被五花大綁的方小梅。她即使被綁著還在掙扎,嘴裡哼哧哼哧地叫,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你怎麼樣了,哪裡疼?”劉汝香蹲下身子問她道。
“啊!呃——啊——”
方小梅嘶吼著,我剛一湊過去就止不住乾嘔,立刻就聞到了一股劇烈的腐臭,像是有什麼東西死掉了。只見擔架下面淅淅瀝瀝滴著一種黑色的髒水,味道就是從這裡傳來的。
人群不由自主地推開,劉汝香見她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慢慢低下頭。
髒水從方小梅的褲襠裡滴出來,已經弄髒了褲子。
她渾身都在顫抖,在遭受著極大的痛苦。
“這味道,是孩子死掉了?”劉汝香扭頭問著孟老二。
孟老二搖搖頭,不說話,低頭看了一下自己婆娘,嘴巴突然打起了哆嗦。
“到底怎麼回事?”
在劉汝香的逼問下,孟老二將昨天夜裡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方小梅的身體幾乎好的差不多了,他們一大家子都以為這次能生個大胖小子出來,可誰能想到,孩子在肚子裡面的動靜越來越大。
就在昨天夜裡,方小梅突然說肚子痛,然後下身就開始流這種惡臭的膿水。孟老二以為孩子不保了,可把耳朵趴在肚皮上,居然聽到了裡面有怪叫哭嚎聲。
這可是聞所未聞的怪事啊,這還沒出生的胎兒居然在肚子裡面哭了?天不亮,孟老二就去找了村子裡的人,方小梅孃家人聞訊趕來,瞭解了之前劉汝香給她做法的事,就帶著人鬧了過來。
劉汝香皺起眉頭,深呼吸一口氣,揭開方小梅的褂子,看著這遍佈紅色紋路的小腹,輕輕撫摸幾下,然後低頭把耳朵貼了上去。
在場的眾人也不再嚷嚷,安靜下來之後,劉汝香聚精會神地傾聽著腹中的動靜。
像是一家主人聽到有客人敲門來訪,這冰涼的肚皮裡,慢慢傳來一股細微的回應……
“高高——嗷——”
“高高——嗷——”
這聲音還越來越大,絕對不是小孩子的哭聲。
劉汝香聽著,臉色變得很難看。
也就在這時,方小梅陡然間驚叫一聲,隨後,劉汝香清楚的感覺到了……好像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在輕輕地碰自己的臉。
猛地抬起頭,定睛一看,竟然是方小梅的肚子在碰她,鼓起來了一個羊角一樣的包,
那一小塊肚皮像是橡膠一樣被撐起來,就像有一根指頭在裡面往外戳,皮透得發紅,以一種不合常理的樣子緊繃著,彷彿下一秒那肚子裡的東西就會伸出一隻爪子出來破腹而出。
方小梅像是殺豬一樣哀嚎著,渾身的供血似乎都集中到了身體上,紅得嚇人,然後臉色就截然相反,沒有一絲血色。
光天化日之下,這一幕直接給我看傻了,孟老二帶著的那些人也是這樣,一個個目瞪口呆,嘴巴幾乎能塞下一個拳頭。
劉汝香大手一揮,讓我趕緊去屋裡拿箱子過來,趕緊救人。
我連連點頭,爬起來就衝進屋子裡,把劉汝香的那隻木箱子抱出來,後背已經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煮飯婆從木箱子裡拿出來一件紅色的棉肚兜,一把扔給我,催促道:“小混球,快點拿去,把上面撒滿童子尿。”
我腦子飛速地轉著,趕緊拿著肚兜跑到院子角落裡,扔在地上就開始放水。
淡黃色的尿液落在肚兜上,裡面的棉花芯吸滿了水。
我自己也有些嫌棄,捏著一根線提起來,遞給劉汝香。
煮飯婆也不嫌我髒了,把肚兜給穿在方小梅的肚子上,她輕輕用手一拍,擔架上的方小梅頓時就松出來一口氣。
我滴乖乖,小爺我一泡尿這麼厲害?
孟老二他們帶著的那些人看劉汝香忙活了起來,這樣子倒也不似沒真本事的,此時都閉上了嘴,好奇地看煮飯婆繼續做法。
“快,你們幾個大男人,趕緊把人抬到堂屋的大桌子上去。”
劉汝香一邊披上師公袍,一邊戴上面具,手裡拿著不知道的一個什麼東西,跟著擔架走進了堂屋。
大肚婆被抬到了一個高高長長的、靠著對門牆的家堂桌上。
劉汝香迅速點燃香火蠟燭,從櫃子裡取出鹹雞、臘肉、雞蛋、生米,擺在八仙桌上準備開壇。然後亮出了手裡的傢伙,那是一塊巴掌大的黑色木塊,上面有一層發亮的包漿,也可能是漆皮。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直到劉汝香把那塊木頭“啪”一下重重拍在桌子上我才想起來,這玩意不就是古代縣老爺判案升堂用的驚堂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