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飯婆跟我介紹,我們壯家人口中的“花”分兩種,一種叫紅花,另一種叫梧桐花。婦女懷孕之時並無性別,是花婆從山上摘花下來贈送,送梧桐花就生女孩,送紅花就會生男孩。
她特別強調,架橋求花類法術是我們劉家師公法的立族根本,在整個桂省境內,沒有哪個民間法教傳人敢跟我們家叫板。所以我要學得格外認真,可不能給祖宗丟臉。
第三本,叫做《白皆》,是一種講述古代神話、古代傳說的故事類經文。
還有第四本,是《放油殄瘟》,主要用處在於驅邪,配合法事所唱。
隨手翻開一本,裡面的字我大多都認識,有叫不出來的,也能按著字典查。
我記性一向都挺好,念小學的時候背誦課文非常在行,這些經書只需多花些時間,不難。
劉汝香看到我一臉自信的表情,輕蔑一笑:“你念兩句我聽聽。”
看她這樣子心裡就來氣,我怎麼說也小學畢業,欺負我不識字嘛?
我當即翻開第一頁,信誓旦旦地張開嘴,直接唸了出來。
可還沒讀完第一行,劉汝香就捂住嘴忍不住發笑。
“你笑什麼,我讀錯了嘛,這字不就是這麼唸的嗎。”我撓著頭問她。
劉汝香把書奪過去,又重新唸了一遍,可那聲音根本就是錯的!和我念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哎,不對,你……”
我剛想說話,劉汝香就擺擺手將我打斷。
“自古以來,我們壯家人都是隻有語言沒有文字,你知道麼?以前的師公經書,用的都是方塊字、土俗字,不成體系,一個師傅一個念法,很多傳承就這樣給搞毀了。而且你上學,上課教的都是漢字和新狀文,不懂這個也正常。”
“現在算不錯的了,都是從漢字裡找讀音相近的替代,只有少部分沒有對應字音的需要專門學習,難度大大降低。”
我呆愣愣的,頓時面露難色,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麼多門道。
“小兔崽子,你就莫要嫌累了。我教你把這幾本師公經書念幾遍,記不住的自己注音,回頭一邊背誦一邊抄寫,師傅我這經書也是我當年自己手抄的。”
劉汝香說著,搬著把小板凳喊我去院子裡讀。她先是念一遍給我聽,然後讓我跟讀三遍,出錯她再糾正。
她脾氣好,又手把手教我,一口氣花了三天時間,我才堪堪背掉了半本《放油殄瘟》,都有些對不住她這麼辛苦。
我原來預想的是,這些經文大概也和課本上的差不多,沒想到會這般拗口,剛開始的時候背兩句錯半句。
不過好在都會念了,其他的經文即使不會背,也能根據注音給朗誦出來。只要勤學苦練就能融會貫通。
很快,我就跟著劉汝香得到了一次實踐法術的機會。
就那天上午,村裡的一個大嬸忽然帶了一箇中年漢子來到我家門口,指名道姓說要找一個叫什麼香的大師公。
當時煮飯婆正在教我念經,聽到有人找她,即刻起身把人迎進來,從大嬸口中瞭解到情況。
這位漢子是隔壁鄉人,叫做孟老二,此次過來是為了請我師父去做一場架橋求花的法事。
我細細端量著面前這中年漢子,他身高七尺,體格雄壯,但臉色卻隱隱發白,這慌里慌張地跑過來都停下好一陣子了,額頭還在不停地流汗。
“請我做法,所為何事?”劉汝香放下手裡的師公唱本。
“我……我,師公,是我婆娘,她生不出人。”中年漢子看向我們的眼神連著閃躲了幾次。
劉汝香輕笑一聲:“我看,恐怕不是你婆娘問題。”
“你,臉色發白,流汗不止,氣虛,腎元衰弱。這是縱慾過度的表現。”
劉汝香話音剛落,孟老二的臉上面露難色:“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而是字面意思,我婆娘……生出來的東西,好像不是人。”
劉汝香鎮定思考,扭頭瞥了我一眼,讓我進屋裡去。
我嘴皮子上是答應了,不過還是好奇他們在說什麼,便走進屋裡靠在牆邊上,豎起耳朵偷聽他們的講話。
“這事還要從我老婆懷孕說起,剛剛懷胎的時候,她就和別人不一樣,特別喜歡吃水果,幾乎是當飯吃。”
“一開始我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是到了後來,肚子慢慢變大,那裡面的傢伙呀就不老實了,經常亂動。我老婆夜裡睡不著覺,疼得打滾,她說裡面那個東西,就好像是在用手抓她。”
“還有,我們農村人都說什麼酸兒辣女,可我家那個就不喜歡,她懷孕到四五個月時就要生吃血肉!”
“每次趕集都讓我給她帶豬血回來,也不煮熟,用手扣一塊出來就往嘴裡塞。有一天我忘了買,家裡還沒肉了,然後你知道麼,當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一下就被疼醒了,我看她一口咬在了我的大腿上,皮開肉綻的流血……”
我躲在門後面,一下子腦袋都被嚇愣住了。這是什麼鬼東西,怎麼這女人懷孕期喜歡生食血肉,肚子裡是個什麼妖魔?
孟老二面露古怪之色,拍了拍左邊的大腿,說咬的就是這兒,半個月傷口才長上。
然後接著講述:“後來到了快生的時候,就是沒有動靜,一直不見紅,羊水也不破。直到有一天晚上月亮升得特別高,又亮又圓,當天晚上我們剛剛躺下來,婆娘突然說肚子疼要生了。”
“結果……結果……”孟老二支支吾吾的,眼神有些躲閃。
“你放心說,結果怎麼了。”劉汝香催他別磨蹭。
“我們村裡幾個男人用塊門板當擔架,要抬她去鎮子上接生,結果半路上羊水就破了,幾個大男人束手無策,只能原地接生。”
說到這裡,孟老二停頓了一下,滿臉都是驚恐:“我親眼看見我婆娘的肚子裡,生出來一個怪物!”
“先是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那個東西的臉上全部都是黑褐色的鬆弛面板,乾枯而又猙獰,沾著紅色的粘液,眼睛一睜開,居然散發著幽幽的綠光,就像是貓的眼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