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江說著,伸出手來對著天上的最亮的那顆啟明星抓了抓。
他衝著顧甚微笑了笑,“從前紅英就很喜歡這樣抓星星,她說天上每一顆星,都是一個為大雍戰死的英靈。她這樣日積月累的抓,總有一天會抓下來一位戰神。”
“然後帶領整個大雍拳打北朝腳踢西夏,拿回幽雲十六州不說,還要像始皇帝一樣一統天下。”
“咱們一路朝北打過去,一直打到盡頭,到時候我們大雍就是全天下的最厲害的國家。”
“你確定當日耶律尋手中拿著的的確是我大雍國璽,就是三年前在飛雀案中變成雀兒飛走的那一枚。”
吳江重重的點了點頭,“絕對沒有錯。那玉璽便是化成灰我都認得。”
“我小時候往那玉璽上頭撒過尿,為此給韓時宴當了一個月的牛馬,他才肯幫我隱瞞。就那麼短短一個月,他吃光了我一年的月例銀子,吃得我牙疼了半個月……我如何不認得!”
顧甚微嘴角抽了抽,韓時宴這廝現在看得人模狗樣的,沒有想到年幼的歷史就只有四個字令人無語。
至於吳江,那現在狗,小時候也狗。
“劉晃死後,你有沒有仔細調查,看他究竟是自殺而死,還是被人殺死擺成了那模樣?”
“那耶律尋乃是敵將,他的話並不可信,很有可能乃是故意的離間之計。如果當真是離間之計,那麼劉晃的負荊請罪,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環。”
吳江搖了搖頭。
“我瞧見劉晃的屍體後不久,就力竭暈死了過去。等再次醒來,已經過去了三日了,我父兄派人去亂石陣想要將他們帶回來,但是戰場已經被北朝人清理過了。”
“我告訴了我父親還有馬將軍所有的事情,他們都說是耶律尋的詭計,讓裝作對此一無所知,從此閉口不提。”
“我那時候憤怒到不行,很想要為紅英報仇,這樣的朝廷有什麼好效忠的,這樣的國家有什麼好守護的。倒不如……我阿爹流著淚狠狠地將我揍了一頓。”
顧甚微認真的傾聽著,並沒有打斷吳江的話。
“他告訴我說,我們要守護的從來的都不是姓趙的,也不是官家。我們守護的是這片土地以及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萬千子民。”
“若是將這事公之於眾……”
“若是他們一起謀逆推翻這趙姓王朝,那麼天下百姓迎來的是生靈塗炭,十室九空。他說馬將軍在紅英的衣冠冢上哭得一夜白頭,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說我不能因為自己失去了兒女,便讓天下百姓也因此失去兒女……”
“如果邊軍謀逆,那麼隨著我們殺入汴京……那北朝同西夏入我大雍將有如入那無人之境。”
顧甚微聽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伸出手來,學著馬紅英同吳江的樣子,朝著那天上的星辰抓去。
吳江也跟著輕嘆了一口氣。
“如果這是耶律尋的奸計的話,那麼他的計謀得逞了,我再也沒有辦法為那個人而戰了。”
顧甚微聽到這裡,突然理解了先前在汴京城的吳江為何一直都在擺爛,成日裡吊兒郎當不著四六了。
他將最好的自己同馬紅英一起留在亂石陣了。
她也能夠理解吳江為何對她另眼相看,一見面就喚她顧親人了。
他從她的身上看到了馬紅英的影子。
“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那國璽還在北朝人手中,並沒有如同耶律尋所言還給大雍。”
吳江瞳孔猛地一縮,他的嘴唇張了張,動了半天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顧甚微輕輕地抬了抬他的肩膀,“要麼是耶律尋失言,殺了你們卻沒有按照約定好的將國璽歸還;要麼整個事情就是他的騙局,根本就沒有交易這件事。”
她算是想明白了,張春庭讓她同魏長命去取的那個重要寶物,十有八九就是大雍朝的傳國玉璽。
如果那東西是玉璽的話,就能夠解釋得通為何魏長命說取寶物這件事,比保護和談使臣的更重要。又為什麼馬紅英說幕後之人安排他們搶奪這東西。
官家想要拿回丟失的國璽,這樣才能挽回顏面。
幕後之人想要謀逆,有國璽在手,能夠幫助他快速的穩住的朝堂站穩腳跟。他收回瞭如今官家弄丟的國璽,這不是能者居之的最好說明麼?
只是顧甚微又生出了新的疑問。
那國璽為何會在北朝人手中,當年的飛雀案同北朝人是否有關聯呢?
“正好此番要去北朝,到時候咱們抓了耶律尋,刀架在他脖子,由不得他不說真話!”
吳江聽著,眼睛瞬間的亮了起來,他想要說沒有這個必要,紅英也回不來了,萬一弄了耶律尋,到時候兩國開戰……可腦子裡的千思百慮,到了嘴邊還是變成了三個字,“真的麼?”
顧甚微衝著吳江抬了抬下巴,“當然可以!你可見過在我顧甚微這裡,有什麼不可以?”
吳江一愣,隨即重重地點起頭來。
“左右,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不是麼吳江?今日你同我說的話,我不會告訴韓時宴的。不過我覺得,你自己可以告訴他沒有關係。”
“韓御史的心中自有章法,他會查出事情的真相,倘若官家當真釀成大禍,他絕對不會容情。”
“雖然我同他相處的時日不長,但是我覺得,他這個人雖然看著很文弱,但是內心卻是比誰都要堅毅。”
“韓御史他,就是一柄無所畏懼,能夠劈開任何人的孤劍啊!”
顧甚微說著,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吳江。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堅持的道,你從前也走。只是如今你面前多了一座山,你覺得累了,可以先歇歇。歇歇不丟人,也沒有關係。”
“等到你歇夠了,再一鼓作氣的翻過去。山那邊究竟是坦途還是懸崖,無論如何也是要去看看的。”
“如果是懸崖,也沒有關係。人吶十有八九都會在開始選擇錯誤的道,沒有關係,天無絕人之路,咱們總能找到其他的路可以走的。”
“像我們這樣的人,活在這個世上,總歸是要做一些什麼的。”
“我想紅英,也是這樣的想的。他日相見,她見你毫無長進,該要揪著你的耳朵罵你了。”
吳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了,他輕輕地點了點頭,“顧親人,若是紅英還在,一定會同你成為很要好的朋友。”
顧甚微笑了笑,她的手一張一合的,好像當真能夠抓到星辰。
“一定會的”,顧甚微肯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