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顧甚微想著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先前還坐著的李銘方立即站起身來,她忙解開了身上繫著的披風,不由分說地披在了顧甚微的身上。
那披風還帶著體溫,讓人一下子覺得溫暖了起來,“都怪我,這湖邊風大,你仔細著涼。我這會兒眼淚也幹了,咱們往前頭去喝杯熱果子茶。”
顧甚微推脫不過,瞧著李銘方挽在她胳膊上的手,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若不是李銘方如今梳起了婦人髮髻,她都要當這三年不過是南柯一夢。
她想著,將那披風解開,又披回了李銘方身上,“來日方長,我們再敘。今日你既是代表姜太師府上來送恭賀的,若是久不見人,倒是不美。”
“且我如今身份特殊,姜太師怕是不樂意瞧見你同皇城司的人來往緊密。”
李銘方遲疑了片刻,想著先前那柳婆子的話,點了點頭。
“來日我去桑子巷尋伱,我的針線活大有長進,到時候給你縫一身好看的衣衫。”
李銘方說著,整了整自己衣袍,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你那大堂兄的幼子顧旭東,天資聰穎,不過九歲便能寫得一手錦繡文章,如今同二皇子一道兒在我公爹門下讀書。”
“過不多時宮中便會公佈二皇子的伴讀人選,那東哥兒十有八九是要中的。聽聞蘇貴妃同二皇子都很喜歡他。”
“人是福順公主親自領來的,坊間都說她同顧家並不親近,不過我瞧著未必就是真的。”
“顧家人當年那般待你,便是死一萬次都不足為過,可你得小心著福順……她畢竟是公主,且她弟弟……”
李銘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顧甚微心中明白得很。
雖然如今官家尚未立新的太子,但是他只有趙誠一個兒子了,這整個大雍朝都將是福順公主姐弟的。
她把顧家逼狠了的話,遲早都會同福順公主對上的。
李銘方又絞盡腦汁的想了想,她搜腸刮肚的只恨不得將自己能想到的同顧家相關的訊息,全都一股腦兒的告訴顧甚微,可人越是著急,就越是想不起來究竟該說什麼。
“你若是想聽什麼閒話,可去承平侯夫人身邊,她臉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嘴唇特別薄,你一瞧便能知曉。她是個碎嘴子,還喜歡給人保媒拉縴……天南海北什麼都說。”
李銘方交代了又交代,直到瞧見那湖心亭的長廊另一頭,姜府的柳婆子尋了過來,這才作罷,提起裙角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顧甚微瞧著她的背影,微微揚起了嘴角。
八歲那一年,母親去世,父親去了宮中鮮少回來。
她人生很漫長的五年時光,都是在那澄明院的梨花樹前練劍度過的。
十里不懂劍術,也遠不如春杏能說會道,她就坐在門檻上一邊陪她一邊縫衣服。
澄明院裡沒有客人,只偶爾樓叔會來,給她捎帶一些外頭買來的小零嘴兒。
李銘方是那小院中來的第一位屬於她顧甚微的客人,她記得那日坐在廊前,聽著李銘方絮絮叨叨地說著東家長李家短,說著她在街上被小偷偷了錢,奮起直追。
結果半道兒追錯了人,一個飛踹踹在了姜四郎的屁股上。
姜四郎斯文掃地,一個烏龜翻身,那怒火已經衝到了眼睫毛上,瞧見她又硬生生地熄滅了去。
她先前來的時候,還走正門,後來便嫌顧家規矩繁瑣,每每走到澄明院的牆根兒處,便叫黃狗兒死命的叫喚,顧甚微聽著了,便會飛出來,將她提溜進去……
“顧親人!這裡這裡!”
一聲詭異地怪叫聲將顧甚微從回憶中驚醒,她循聲看了過去,卻見吳江兩隻眼睛腫得像桃兒一般,鬼鬼祟祟待在岸邊的一顆大槐樹邊衝著她招手。
他那樣子,活脫脫像是一個來偷東西小蟊賊。
顧甚微無語的扯了扯嘴角,朝著吳江走了過去,“你在你舅父家中,怎麼像是做賊似的?今日你姐姐出嫁,你這小舅子不去前頭喝酒,在這裡作甚?”
吳江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不去了,我瞧著王鬱春風得意,怕我忍不住將他給揍了。我五姐姐這一朵鮮花,算是插在牛糞上了。”
他說著,擺了擺手,“算了不提也罷,你往哪裡去,我跟著你做個遊魂便是。”
顧甚微懶得理她,她想著李銘方的話,朝著一大群賓客當中行去。
李銘方沒有撒謊,那承平侯夫人這會兒果真是整個賓客當中最顯眼的人,她約莫著四十來歲,周遭坐著一大群衣著華貴的夫人們,一個個的都樂呵呵的瞧著她。
表面上個個都表情淡定,但其實上方圓十米的女眷,全都豎起了耳朵,就等著聽她說話。
“你想找誰,好些我都認識,小時候經常同韓時宴在各種宴會上混吃混喝,那些夫人我多半是識得的。”
顧甚微想了想,問道,“伯爵府那位續絃的曹大娘子是哪個?”
吳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瞅見沒有,圓腦袋右邊的那個方腦袋就是。圓腦袋的是承平侯夫人,小時候我們都說,要是滾鐵環的圈兒不圓了,就去她腦袋上箍一箍,保證遛兒圓……”
“曹大娘子就更好認了,這承平侯夫人同曹大娘子若是摔到一塊兒去,上下這麼一疊,那不正是天圓地方?”
顧甚微聽著抽了抽嘴角,她慌忙四下裡看了看。
果不其然,雖然吳江壓低了聲音,但是四周還是有女賓忍不住偷偷看了過來。
夭壽啊!所以她還特意換個什麼衣衫?有吳江這廝在,便是路過的螞蟻都得看過來。
她想著,趁著還沒有引起更多人注意,立即轉換了一個位置,尋了一個離那“天圓地方”更近的地方。
承平侯夫人果然不負眾望,張嘴就說了起來,“聽聞昨日顧家出了大事,竟是惹出了人命官司。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曹大娘子府上是不是同顧家結了親?”
她這話一出,豎起的耳朵簡直比春日竹林裡的竹筍都多。
顧甚微亦是忍不住看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