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這一番應對,饒是顧甚微,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嘆。
雖然她早有準備,一個能夠這麼多年像苦行僧一般活著的人,一個能夠“大義滅親”的人,絕對是非凡的人物。
雖然她也懂得,別說揪出飛雀案的幕後真兇了,就是摧毀顧家,那都並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可真到了這對上的一日,顧甚微才發覺,這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兒遠比她想象中的厲害得多!
他這麼一番話,安撫了孟氏,提點了顧玉城,還降低了春杏口供的可信度,甚至還倒打一耙,影射她可能賄賂證人。
春杏先前的所有咄咄逼人,現在都成了她對顧玉城打擊報復的證據。
顧甚微想著,垂了垂眸。
厲害好啊!不厲害的話,顯得在亂葬崗被坑殺的她像個傻子一般!
她想著,啪啪啪的拍起手,鼓起掌來。
“顧老大人死的也能說成活的,當真乃是人中翹楚。只可惜,你生了一個拖後腿的倭瓜兒子。我可沒有出重金賄賂春杏,她也的確是對顧玉城積怨頗深。”
“你且問問你那好兒子,問他為何不敢反駁春杏?又做了什麼,讓好好的金屋藏杏,變成了反目成仇?”
顧甚微的聲音洪亮,語氣中藏著幾分幸災樂禍。
姓顧的老頭兒是很厲害,但是她顧甚微也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
顧老爺子手指頭一顫,猛地扭頭看向了顧玉城,果見這廝額頭上生出了豆大的汗珠子,一臉的心虛,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看人。
他心中咯噔一下,嗟嘆一聲。
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生出了這麼多不合心意的廢物兒子!
但凡長子顧玉城長進一些,當年他也不至於……
顧老爺子想著,拽了拽拳頭,他不出言了,只靜靜地等待著顧甚微出招。
“為什麼反目成仇?顧玉城你可敢言說?先前你貪我好顏色,將我養在顧家附近的的白杏巷裡。可等到顧均安高中狀元,又娶了公主為妻。你做了公主的老丈人,便開始飄了,瞧不上我了。”
“這也就罷了。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想著故技重施,又用那毒藥想要將我毒殺了去。”
春杏說著,嘲諷地笑了出聲。
她這話一出,滿堂譁然。
顧甚微敢肯定,顧老爺子此刻在心中已經將顧玉城罵了一千遍一萬遍。若換作顧老爺子,當初春杏撞見他拿碗的時候,他就應該斬草除根。
可他偏生貪戀美色,留了春杏一條活路。
這蠢了第一回也就罷了,他又蠢了第二回,既然動了殺心,那就要做得乾淨。可他倒是好,現在還讓春杏好好的活著!
“之前他已經很少過來白杏巷了,可就在前幾日,突然又過來了不說,還給我帶來了幾包燕窩,說是想要我再給他生個兒子。”
春杏說著,抬高了聲音,朝著公主府那亭臺樓閣看了過去。
雖然顧均安同福順公主已經離開了,但是她相信這麼大的熱鬧,不可能沒有人豎起耳朵在聽。
“他說顧均安就是個白眼狼,娶了公主之後就不知道自己姓顧了。所以他想要同我再生個孩子,我雖有疑惑,但是到底想著若是有個孩兒傍身,也不至於日後孤苦無依。”
“可笑吧?我那時候早就忘記了當年左娘子就是吃了燕窩中毒死的事情了。”
春杏說著,看著顧玉城嘲諷地笑了笑,“我就算是想起來,也定是不會認為你要殺我。畢竟五房的人都死絕了,沒有了苦主,我知道的秘密,又還有什麼威脅?”
“可翌日我出門去買朝食,才聽到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說,說皇城司來了位女大人,姓顧……”
“我當時就回過神來,顧十七娘沒有死,五房還有苦主。所以顧玉城突然過來,許是要殺我滅口!”
“於是我又想起了那碗燕窩,將信將疑的拿著燕窩去平安堂請了郎中瞧,結果果然是有毒的……”
“我嚇得要命,立即打包了錢財,還有那包燕窩,從白杏巷裡逃走藏了起來!”
春杏說著,看向了顧老爺子,“我要什麼賄賂?我命都快要沒有了!我怎麼沒有個人恩怨,我今日前來,就是來狀告顧玉城意圖毒殺我的!”
顧甚微看著面如土色的顧老爺子,眉眼彎彎。
她去找春嬌的時候,也不知道她的家中藏著這麼大的驚喜。
她挑了挑眉,搶在顧老爺子前頭說道,“怎麼著,你還要說是春杏的一面之詞麼?”
顧老爺子目光幽深的看了過來。
他沒有開口,他當然知道,顧甚微在“一面之詞”這個上頭栽了第一個跟頭,就不會栽第二個跟頭。
他想說有什麼可以證明,燕窩是顧玉城交給春杏的?又有什麼可以證明,那毒藥不是春杏後來放進去的……
顧甚微見他不開口,心中暗罵老狐狸。
她看向了張延,張延點了點頭,將一個裝著燕窩的錦盒遞給了吳江。
“顧玉城拿燕窩給春杏的時候,她家中正好有其他三位娘子來做客。等顧玉城走後,她將那燕窩各切了一小份,拿給了那三人。這三人當中,有一人已經燉煮飲用。”
“其他二人的並未服用,開封府可以自行上門去尋找她們驗毒。”
顧甚微說著,目光落在了地上幼弟漆黑的骸骨上,“而且,開封府可以做比對,看在我小弟身體中的毒素,同這燕窩中的毒素,可是同一種?”
“顧玉城前幾日才在燕窩中給春杏再下了一次毒,是以我們有理由懷疑,如今顧家還藏著這種毒藥,尤其是在顧家長房裡。”
顧老爺子身子微微一晃,死死地拽緊了拳頭。
果然如此。
早知如此,在顧玉城生出了顧均安之後,他就應該直接將這蠢貨毒死!
“哈哈!這下無話可說了吧!我告訴你們,老仵作可厲害了!什麼毒他都會驗,他還會蒸骨逼毒!”
吳江說著,一把抓緊了六神無主的顧玉城,“現在我可以抓人了吧?”
他四下裡看了看,衝著牆頭上的人喊道,“諸位可要給我做個見證啊!別到時候說我刑訊逼供啊,重金賄賂啥的!我可就只是話多了些,但是話多吐出來的那也不是金子啊,怎麼就賄賂了!”
“那鐵鍬雖然是我拿來的,但我只挖了土,可沒打人啊!換我打人,那一鍬下去,人還能喘氣就是我學藝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