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的聲音很輕,李旭聞後,忍不住眼角泛紅,鼻息也跟著不順,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痕,極力壓抑著此刻的情緒。
獨自一人從齊國至西洲,肩負興復家族的重任,這一路上承受了多少心酸,只有少年郎自己心裡清楚。
楚南微微一怔,不知如何言說。
李旭聲音很輕,略有沙啞道:“謝謝。”
楚南古怪一笑道:“至於嗎?”
他當然知曉李旭如今的心情,這一團太歲,不說是興旺一個家族,便是興旺一座宗門,都足夠用了。
少年時志比天高,上路之後,才發現艱難與溝壑,比海更深。
人生在世,沒多少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度過這一生。
常言道情場失意,商場得意,可多數人這一輩子,情場沒有得意過,人生志向也沒有得意過,兩樣可佔據其中一樣,便已算是福至心靈。
李旭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得到這一團太歲之後,李旭就可以踏上回家的路了。
楚南再度提醒道:“快收下,順帶將周圍的奇珍異草也收下一些,早晚都有用得著的地方。”
李旭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聲音充斥著每一個角落,直接蹲在了地上抱頭痛哭。
楚南一時哭笑不得,這是喜極而泣,他真不知如何安慰。
李旭嘴裡含糊不清的說道:“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好的人,你這麼豪爽的人,再造之恩,我永生難忘。”
楚南連忙開口道:“我都說了,你我風雨同路肝膽相照,這會兒怎麼扯起這些了。”
李旭情緒過於激烈,需得咬牙才能將話說清楚,道:“你不明白,得到與沒有得到,是天差地別,一步之遙,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就是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兒。”
“這個坎兒,我終於過去了。”
“你也不明白,如釋重負是怎樣的感覺。”
楚南頓了頓,他也許不知道,曾經的李旭是多麼的苦。
黃狗庚萌用著狐疑的眼神瞥了眼蹲在地上大哭的李旭,它也不懂李旭當下是何等心境。
一路顛沛流離,換得一個美滿結局,是無數人的夢想,可多數人都倒在了半路上。
楚南只好安安靜靜的等著,時間莫名過的很慢。
且楚南也覺得,在這沒有外人的地方,一個大男人當著自己的面抱頭痛哭,多少有些詭異,若是個姑娘家,興許還能顯得正常些。
不知過了多久,李旭終於站了起來,極其不講究的用袖子擦掉自己的鼻子,此時此刻的他,根本無心顧及自己的體面。
走到花海中間,將這一團太歲歸納至空間器皿,慢慢悠悠的將周圍的花草連根拔出歸納至空間法器。
最後,更是挖了很多土,歸納至空間法器。
這些行為,將會在他家族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從十兩銀子賺夠一百兩銀子,只要不犯錯誤,稍微聰明一些便可做到,可從身無分文賺夠十兩銀子,真的是比登天還要難。
楚南看著當下如釋重負的李旭,溫和言道:“不要著急感慨,我們在這雲夢山脈裡的路還沒有走完呢。”
李旭淚中帶笑,輕聲道:“我知道。”
兩人轉身離開這條沙丘下的通道。
在即將走出通道的時候,黃狗庚萌的耳朵豎起了起來。
楚南也敏銳的意識到不對,李旭心領神會,長弓緊握在手。
兩人一狗,小心翼翼的走出地下通道。
外面,日光溫和,略有刺眼。
周圍是一群姑娘家,共計三十餘人。
正是出自於南洲水雲宗的那群姑娘們。
為首的姜柔和藍若各自率領十五人,從左右兩翼堵住了楚南和李旭以及黃狗。
此情此景,令楚南的心緒有些複雜。
因為這些姑娘們的表情凝重,握劍的手很穩。
甚至某些姑娘,變的就像是不認識楚南了一樣,更有甚者,直接滿眼仇恨的看著楚南和李旭。
楚南小聲對李旭嘀咕道:“那會兒你就不該有那樣的人生感慨。”
李旭心中滿是慚愧,稍微快一點,便不會是這樣了。
藍若率先開口打破了平靜,看著楚南直勾勾的問道:“是一團太歲,對嗎?”
事已至此,楚南也只能灑脫一笑道:“是,你們又是如何知曉的?”
藍若平靜應道:“之前這裡的動靜很大,當我們到來之後,便感覺到了那團天靈太歲的氣息,所以一直在等你們出來。”
“我也不希望,是你們從裡面走了出來。”
“對不起。”
女人嘴裡說出來的對不起,往往都是真正意義上的對不起,無法補償的那種對不起。
涉及到了利益競爭,道德人品,往往是不堪一擊的。
楚南微微皺眉,故作含蓄道:“所以,我們要刀劍爭鋒嗎?”
藍若的臉上有一絲絲的猶豫,片刻後,這份猶豫化作了篤定,堅決如鐵道:“只要你們交出那團天靈太歲,我們不會為難你。”
“甚至,我們可以幫你去爭奪下一樁造化。”
“天靈太歲,對我們很重要。”
“真的,對不起……”
楚南卻淡然一笑道:“這是兩碼事,天靈太歲是我們得到的,自然不會交給你們。”
“而且,能忘恩負義一次的人,就自然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還是一決生死吧。”
楚南也不覺得自己當初所作所為是自掘墳墓,因為有黃狗庚萌在,只是有些寒心罷了。
藍若閉上了美眸,手中劍指向楚南,嘆息道:“我們人多勢眾,且已組合列陣,這般陣容,可強殺兩位元嬰強者。”
“還是按照我說的來吧。”
“我們真的不願意,傷害你們。”
楚南心裡一沉,他知曉這群姑娘們組成劍陣殺力驚人,未曾想可強殺兩位元嬰強者。
他也不認為藍若嘴裡說的是假話,這些姑娘們成群結隊,在這雲夢山脈裡存活至今,自然是有過硬的戰績。
可黃狗庚萌,絕非尋常元嬰強者。
楚南也不想罵人,罵人也無意義,他和李旭對視了一眼,當下兩人爭取自保,惡戰交給黃狗庚萌。
一旦打起來,將會不死不休。
楚南也不打算讓這些姑娘們見到黃金獸的尊容後還能活下來。
風沙起,其聲肅肅,其勢蕭蕭。
呼!
勁風驟起,楚南瞬息拔刀。
然而,楚南卻愣住了,這一道風聲,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一直未動的姜柔,一步橫移至藍若身後,待得藍若反應過來後,姜柔的劍已搭在了她白皙的脖頸上。
藍若瞪大了眼睛,嬌怒道:“難說的話我已經我說了,難做的事,我也會去做,你為何要這樣?”
姜柔淚如雨下。
周圍的姑娘們劍心動搖,部分姑娘則極其緊張的看著她們的二位領袖。
姜柔顫聲道:“因為這樣不對。”
“他們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恩將仇報,絕非我水雲宗的門風。”
藍若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
姜柔轉身看向楚南,強忍住淚水說道:“你們走吧,下一次若是再遇見,若你們佔據優勢,不必對我們手下留情。”
楚南也驚住了,人多了就會有內訌,原來是真的。
也得虧有了這樣一場內訌。
不然打起來,即便黃金獸可以穩住局勢,但楚南和李旭難免會有殃及池魚的悲慘境遇。
楚南,李旭,黃狗沒有絲毫耽誤,趕緊火速開溜了。
也但願,以後不要再遇見了,一些情懷,到此為止是為最好。
待得楚南他們走遠了之後,姜柔才放下了手中劍。
藍若有氣無力的癱坐在了沙堆上,茫然的看著姜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圍的姑娘們,彼此面面相覷,不知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一炷香後。
兩人一狗來到了一座小小沙丘上癱坐下來。
李旭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好險,也怪我有些婆婆媽媽。”
楚南微微皺眉道:“看來世上還是好人多,至少姜柔此舉,讓我對水雲宗的印象沒那麼差,不過她們應該沒有見過黃金獸的真容。”
一旁的黃狗甩了甩尾巴,暗示楚南並未暴露真容。
一孱弱的少年,擁有一尊返祖成功的黃金獸,這等訊息一旦傳揚出去,必會引來其餘大佬的追殺。
即便他們不能馴服黃金獸,然黃金獸的血肉骨骼,仍舊是無價之寶。
楚南卻忽然笑道:“我會永遠記住你大哭的樣子。”
李旭一臉羞赧,頓了頓,說道;“也許你不明白,碎銀幾兩卻可解世人慌張的無奈。”
楚南解釋道:“我明白,我只是覺得,那樣會很苦,對自身心境不好。”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有些事不能過於看重。”
“其實我自己,也走在一條前人未走過的道路,我心中雖有迷茫,但不慌張,唯有心境堅毅,才可在這蒼茫大世中乘風破浪。”
“但也希望你能明白一個道理。”
“比天高者,比海更深者,是男人的情懷。”
李旭愣住了,狐疑道:“你不是說你不是文人詩人嗎?”
楚南哈哈大笑道:“我只是有感而發,只是覺得你之前太苦,且猛然間如釋重負,很容易就會陷入新的深淵與陷阱,感慨太多或者太深,是會傷到自己的。”
李旭心中一震,抓起一把沙子,仔細端詳手裡的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