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瑞叔叔,有什麼事嗎?”
林賽和安娜來到莊園二樓,推門進去。
安瑞正坐在他的書房。
此刻這位領主正面對著大門,後背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撐著腦袋,雙眼緊閉,腦袋後窗戶吹進來的風也沒能讓他緊鎖的眉頭展開。
這位領主,似乎在思索某件很讓他為難的事情。
甚至林賽的開口詢問,也未能讓他從這種思索之中抽離。
這很不對勁。
安瑞平時是個直爽乾脆的性格,有事的話,他更喜歡直接走到林邊空地,面對面地去說。而不是把人叫到二樓書房,甚至坐在椅子上糾結!
“爸?”
安娜走上前去,伸手敲了敲那張冷杉木書桌。
“我們來了,你到底有什麼事兒啊?”
“……”
被女兒呼喚,安瑞睜開雙眼。
但他還是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解釋。
他將手從下巴上拿開,兩隻手交叉在一起,做出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彆扭的姿勢。
最終,安瑞糾結的目光落在了林賽身上:
“林賽,我聽說前天芬恩讓你幫他去找紅月,要來了行商的源質培養方法?”
林賽點了點頭:
“沒錯,這件事有什麼問題嗎?”
安瑞先是搖頭,然後又點頭:
“這件事當然沒有問題。只是,我的意思是,你真的瞭解行商的源質培養方法嗎?”
林賽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安瑞有悖於平時的扭捏姿態,還有連說件事兒都一波三折的委婉,都在暗示著事情的不平凡。
“嬤嬤給我解釋過行商的源質。”林賽直接開口,希望得到真相,“安瑞叔叔,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何必這樣彆扭呢?”
“……”
安瑞扭頭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書房裡稀稀落落的書架。
隨後他下定主意,開口對林賽說道:
“芬恩的事情我也已經知道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這我也能理解。”
“但你要知道,一個活了幾十年的覺醒者,即便他培養的源質並非我們這種生命源質。但在如此漫長的歲月之下,這份力量也和他的身體緊密相關,如果一個本就將死的人,突然將源質抽離……”
“!”
聽到這裡,林賽瞬間感到眼前一黑。
他已經意識到安瑞想要說什麼了,但心中還有一絲僥倖。
“我……抱歉,安瑞叔叔,我先走一趟,失陪了!”
話音剛落。
林賽也顧不得什麼禮貌告別。
他扭頭就往書房外跑去,轉眼間便離開了安瑞的領主莊園。
這時候,安娜也看向自己的父親,語氣緊張到顫抖:
“父親,你說芬恩爺爺他怎麼了?”
面對安娜,安瑞反而更好解釋。
他鬆了口氣,以難過的聲音解釋道:
“芬恩他前天拿到了行商的源質培養方法,於是昨天就進行嘗試,並且已經在晚上……”
另一邊,林賽在鎮上狂奔。
往日相熟的村民朝他打招呼,林賽也顧不上回應,只是埋頭趕路。
鎮中的景色在視野兩側向後飛逝。
但他目光中只有鎮子南邊,芬恩居住的地方。
在高達12點的人類極限速度下,林賽的身影猶如一道疾風在地面掠過。
但往日轉瞬即逝的路程。
今天他以更快的速度跑下去,卻覺得自己尤其緩慢,彷彿時間的流逝被拉長一般。
過了不知多久。
林賽趕到了芬恩的木屋。
他雙手撐著膝蓋,明明體力條還有一大半,卻喘起粗氣。
目光落在眼前熟悉的木屋上。
時間彷彿凝固。
小小的木頭房門緊閉,一切景象從外面看上去和往日一樣,甚至牆壁上藤蔓的葉子都還沒有掉乾淨。
但走到這裡,林賽邁動腳步卻變得更加艱難。
他花費了足足5分鐘,從院子的籬笆走到木屋門前,然後伸手敲了敲門。
哐哐哐——
“老師,您在家嗎?”
林賽小心翼翼地問道。
在忐忑和不安的情緒中,他等了數秒,然後屋內一個低沉的女聲響起:
“林賽,你進來吧。”
——是紅月。
林賽的教母,死亡學派的修女。
往日林賽絕對不會討厭自己教母的聲音。
但此刻聽到紅月的回應,他的心卻沉了下去,寧願自己聽到的不是這個聲音。
紅月主動出現在這裡。意味著只有一件事——死亡。
林賽抬起手,顫抖著將門推開。
他看到紅月正彎腰坐在前廳的椅子上。
而往日本該坐在那裡小憩的芬恩,此刻躺在紅月身旁的床榻上。
“……”
林賽麻木地走到紅月身前,看了看面色平靜,躺在床上的芬恩:
“芬恩老師,他……”
紅月仍舊以那波瀾不驚的平穩聲音說道:
“他已經離開了。”
林賽走上前去,握住了芬恩的手。
植物學的老師那雙粗糙的大手,此刻已經失去溫度。
林賽低頭將臉埋在了這雙冰冷的手中。
他心情慌亂、不知所措,同時想到很多事情。
芬恩對自己的教導,發現林賽學習語言速度之快後露出的喜悅表情,面對生命相關問題時的認真嚴肅,時刻關注農作物的謹慎態度。
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在此刻匯聚起來,構成了芬恩在林賽心目中的畫像。
然後他情不自禁地想到——
自己如果沒有立刻將行商的源質培養法交給芬恩,那麼這位老者,是否還能多活一段時間?
林賽知道這是芬恩的選擇。
但此刻他還是難以避免地開始自責。
三年時間,林賽跟隨紅月做了不少人的入葬儀式,他本以為自己能夠坦然面對死亡。
但當現在,熟悉的老師逝去的時候。
他卻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就在林賽心思慌亂,已經完全不知所措,甚至連安維爾和親人的事情,都在眼前開始浮現的時候。
一隻溫暖的手撫摸在他的後背上:
“芬恩他和我說了很多。”
“林賽,他很感謝你的出現,也很開心你樂意學習他的知識。”
“芬恩還特地讓我給你轉達一句話:死亡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不要因此而感到內疚和自責。”
“……”
林賽的身體開始抽泣,但他沒有發出聲音。
紅月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教母只是平靜溫和地去撫平林賽的悲傷。
等到林賽擦去眼淚,再次站起身體,紅月才重新開口:
“他說有東西留給你,就在後面的玻璃溫室裡。”
“林賽,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