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從來沒有所謂“討喜”的天才。
傲慢、無禮、常識匱乏、沒有邊界感、我行我素……天才身上那些無關痛癢的缺點,放在任何平庸之人的身上,都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眼前的女人穿著素樸,戴著一雙圓圓的黑框眼鏡,凌亂的碎髮落在鬢角,腦後扎著一個小小的尾巴,穿著一件不起眼的棉服,坐姿頗為不端正,時不時晃動著身體。此刻,她正在緊緊盯著馮夜郎的新助手柳允清,上上下下目光灼灼。
那見習的年輕小姑娘額角冒汗,頭都不敢抬。
許久,女人靠回沙發墊上,手指點了點:“你啊,眉間有一股煞氣,最近可能會倒黴訥。”
“倒黴?”柳允清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瞟向沙發對面面色陰沉的上司,遊移不定地踟躕了好一會,才小聲問道,“您,會看相?還是會算命?預測未來?”
“我會,還是不會呢?”那人也不知道是故作高深還是天生帶著幾分糊塗,手指劃過嘴唇嘀嘀咕咕自言自語起來,“這種事情說不好呢,畢竟現在什麼都講究精細化分類,修仙的那些新門類太多了,我也分不清楚。大概也許……”
“任老闆!”馮夜郎有點無奈地打斷了對話,拇指盯著額角轉了轉,“——小柳,你先下去,等會有需要我再喊你。”
柳允清心裡有些惴惴不安,答應了馮夜郎一句之後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那邊的傳聞中的“世外高人”。
大約是察覺到了她的眼神,坐在沙發上的女人諱莫如深地一笑:“哎,等等先!”
說著,從口袋裡掏出水筆咬住蓋子,隨手撕了一張紙畫符,嗓子裡發出短暫的赫赫聲,最後梗著脖子像羊駝似的呸一口,檢視之後滿意地夾著那張帶了星星點點水漬的紙片遞上前:“給你,可以保你一命。看在咱們馮局面子上,這一次我就不收錢了。”
馮夜郎閉上眼睛,略帶嫌棄地轉開視線。
柳允清盯著那張紙條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忍不住那“世外高人救命符”的誘惑,快速抽出紙片躬身道謝,急匆匆地逃跑出去。
馮夜郎無奈地嘆息,摸出煙盒敲出一根夾在嘴裡:“安穩日子長久,隊伍也越來越難管了。”
“咱們街區日子安穩還不是您幾位的功勞。”任長生揮開煙霧,不鹹不淡地奉承了一句,“所以,這次是什麼委託?”
馮夜郎將一本資料放在茶几上:“是邪祟。”
任長生靠在沙發上草草翻了一遍資料,不由得稱奇:“……時代真是變了,這屁大的小玩意現在連你們也搞不定了。”
馮夜郎抽著煙,隔著煙霧觀察著對方“這次不一樣,這次雖然法醫判斷是邪祟作案,但是厲害得很,依照常理我們這一級是清除不了了——你有沒有其他好辦法?”
任長生合上資料,神神叨叨地搖晃著腦袋,一副心不在焉的猶豫模樣:“有呢?還是沒有呢?”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任長生抬起眼,目光裡透出幾分算計,她矮下身,手掌搓了搓:“方法雖然有,但是這旁門左道多半就是冒險賭一場,那到底成不成,我說不好呀……”
馮夜郎有些無語地盯著對方狡黠的神色:“讓你說你就說,別問東問西的。這事兒我給你託底,結果如何都不挨著你,行了吧?”
任長生一拍腿,眯眼笑出兩道小月牙:“有您這句話就行——咱們現在雲夢澤一般對付邪祟呢,都是用驅除。這法子雖然乾淨,但是對抗性太強,邪祟難免抵抗。我年輕那會兒,倒還有個法子,叫超度,比現在這個法子溫和不少。”
“超度?”馮夜郎有點疑惑地歪了下頭,“那是什麼?”
任長生擺出一副喜歡說教的長輩的嘴臉:“真是見識短淺的年輕人,那就讓我這個前輩給你科普下實用又簡單的老辦法吧。”
“邪祟這種東西呢,說到底就像是長在地表的青春痘。如果你選擇去驅除它,就好像是青春期管不住手的小孩子老是在臉上扣扣扣,最後即使扣掉了,也容易留下疤痕。但是你如果選擇超度它,就像是按照醫生叮囑塗抹阿達帕林凝膠,保持清淡飲食,早睡早起,這樣青春痘就可以自然而然毫無痕跡地消下去了。”
“……”
“不要做青春期只會亂扣扣的小孩啊,馮局,要用科學又溫和的方式超度青春痘,這才是成熟的修士應該做的事情。”
馮夜郎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總結起來:“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驅除的方式會引起邪祟全力反擊,所以應該用超度的方式?那麼要怎麼超度?”
“超度就是找出這個邪祟的命數和因果,”任長生生出手指,“分別找到邪祟生前的姓名,生辰年月日,去世年月日,為何會變成邪祟,有什麼未竟的心願。知道這五個資訊,最終再想方設法達成他的心願,就能將邪祟順利超度了。”
“也就是我們還要追根溯源去尋找那個邪祟到底是誰?茫茫人海,這個要從何找起啊?”大約是感到了年終獎的渺茫,馮夜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既然會產生強大的邪祟,那也就證明這個人生前一定在附近出過什麼大事故。查一查近五年的卷宗唄,就找找這附近有沒有發生什麼交通事故、殺人案、鬥毆之類的。”任長生擺擺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懶散表情,“方法都已經交給你了,餘下就不用我出手了吧?等你們什麼時候找到這些資料再來聯絡我哦。”
“你就不管了?”馮夜郎正在收拾檔案,聞言震驚地抬起頭,就看到任長生一副要跑路的架勢,“你不跟我們一起找嗎?”
“馮局啊,一分價錢一分貨,我們也就是小本經營買賣,您委託了一件事情,那咱們就按照事情收錢,如果還要花費時間,我這成本控不住啊。”
任長生說著,眼裡閃過一絲精光,她向前挪了挪屁股,低聲懇切道:“找資料最花時間了,可費事了——得加錢。”
馮夜郎表情慢慢變為無語,最後扶著額頭嘆了一口氣:“說吧,你要加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