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成二十六年三月十八,宜嫁娶,
“吱啦.....吱啦......”
夜黑如墨,宋家祠堂內,釘死的雙人紅棺內不斷傳出令人牙酸的抓撓聲,
門外看守的守衛縮了縮脖子,咋舌:“想不到陸二姑娘還挺能折騰,前半宿撕心裂肺的嚎,後半宿嘎吱嘎吱地撓!”
另一人回懟:“廢話!誰不想活?”
“咚......”
雙人棺內,陸言卿捏著金簪的手滑落砸出悶響,眼底刺骨的恨與怨翻湧,
是啊,試問誰不想活?
她是忠勇侯府嫡長女,雖母親不幸染病早逝,可在府內,父親對她疼愛偏寵,雙胎妹妹乖巧懂事,溫柔良善的繼母待她如親女一般,
在外,她是皇后義女如意縣君,皇帝親指的成王妃,可謂是風光無限。
本以為她的一生都將身處蜜糖,
可當她被下藥後換上嫁衣,替‘雙胎妹妹’陸言姝嫁給已死之人陪葬冥婚時,她方才知曉,往日一切竟都是假的!
百般疼愛的雙胞胎妹妹是繼母之女,繼母更是毒殺母親的兇手!
昏迷前的一幕在眼前浮現,
四肢無力的她被迫換上嫁衣,而本該嫁人的陸言姝卻穿著她的縣君冕服挽著繼母的手,與她九分相似的臉上滿是得意,
‘姐姐真可憐,被當做傻子玩了十幾年!’
‘你真以為爹孃疼你?蠢!爹孃不過是為了哄你替我鋪路而已,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你只是棋子!’
‘早在訂婚之前,爹孃便安排妥當,你替我去嫁短命鬼陪葬,而我替代你成為如意縣君,嫁進成王府,成為尊貴的成王妃!’
繼母親暱地撫著陸言姝手背,低垂的眸間滿是譏諷,
‘陸言卿,要怪就怪自己手太長,若不是姝寶發現你在查當年的事,我也不會這麼早送你去地下陪你母親。’
‘如今你們母女三人在地下團圓,也算皆大歡喜,’
母女二人一句接一句的話語,如同利刃般一刀刀紮在陸言卿心上,
她才知道,謠言並不是空穴來風,
血肉模糊的手抵著棺蓋,她雙眸赤紅,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她不能死!
她必須得活著!活著才有機會報仇!
即便是必死的局,她也必須為自己爭一絲生機!
腐臭與刺鼻的香料摻雜,燻得陸言卿胃中翻湧,稀薄的空氣令脖頸彷彿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呼吸短促困難,
指尖摩挲著棺蓋被鑿出的小縫,她咬牙,指尖勾拽,將掉落的金簪重新握緊朝棺材縫戳刺,
刺耳的嘎吱聲輕重不一,金簪鈍了又換,陸言卿品著恨,麻木地戳著厚重的棺蓋。
更聲過半,大紅棺木中的“吱嘎”聲漸漸微弱,
陸言卿死死盯著縫隙中透進的一絲暖光,溫熱的淚順著眼角劃落,她不甘心地捶打棺蓋,喉間溢滿腥苦,
還是太弱!
還是不甘心吶!
激烈的動作讓陸言卿眸前出現光影,意識恍惚間,有急促腳步聲接近,
是臨死前的幻覺嗎?
她手心撐著棺蓋,眸色怔忪。
下一秒,
“嘭!”
刺耳的崩裂聲響起,沉重的棺蓋被掀飛,砸摔在青石地面發出巨響。
香甜的空氣鋪天蓋地地朝陸言卿湧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如脫水的魚重回江河,重獲新生。
眼前黑霧被衝退,她奮力撐起眼皮,熟悉的輪廓撞入眸中,
“找到你了,陸言卿......”
低沉嘶啞的嗓音透著讓人琢磨不透的複雜情緒,
陸言卿表情呆滯一瞬,旋即望著賀錦書妖冶的面容,笑得蒼涼,
她的親人想殺她,她的仇人卻想救她!
這世道可真是癲的可怕!
陸,賀兩家為世交,她與賀錦書從幼時便一同玩樂,勉強算得上青梅竹馬。
那年她五歲,賀錦書六歲,
賀錦書的父親賀相被判謀反,謀逆一案證據確鑿,結案迅速。
賀家七歲以上的男丁全被斬首示眾,活下來的女眷全部充妓,當時的賀錦書未滿七歲,雖僥倖逃過死劫卻被下令送入宮中成為太監,
與賀家相交的官員因為求情幾乎都受到牽連,唯獨陸家因為落井下石獨善其身。
時隔幾年,再見時,她是公主伴讀,他是任人欺凌的小太監,她惦記幼年情分想出手幫助卻被冷臉拒絕,甚至冷言譏諷。
後來,她救了皇后,成了如意縣君,被皇帝指婚,
而他一路高升,進入司禮監成為掌印太監,陪侍皇權。
回憶被臉上粗糲的力道打斷,
陸言卿詫異抬眸,恰好撞進賀錦書幽沉的瞳眸:“哭什麼。”
她哭了嗎?
陸言卿苦澀一笑,
也許吧,
畢竟一夕之間,她從高處跌落,眾叛親離,一無所有。
強撐著坐起身,她直直望向賀錦書狹長的星眸,啞聲問出心中所想:“賀錦書,為何會來救我?”
為何會救陸言卿?
賀錦書也想不明白,
仇人之女落得慘死下場,按理他應當拍手稱快,
可從陸言卿丫鬟口中聽到陸言卿被活埋的訊息,他不僅沒有開心,反而在心中升起一股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煩悶,
想來想去,他也只得出陸言卿活著比死了作用大的理由,
“嗤,別自作多情,我只不過是想親眼看看,曾經高高在上的如意縣君會用什麼樣的姿態求人。”
垂在身側的指腹摩挲,賀錦書長睫在眼下透出一片剪影:“陸言卿,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