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陸晚凝感到身體慢慢往下沉去,失重的感受叫她無比心慌。
心跳的一次比一次慢。可突然間她就醒了,身子的睏乏一掃而空,腦中思維也變得十分清晰。眼前一片昏暗,四周亮起青色燭火,一切顯得那麼縹緲。
她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咬了咬嘴唇,有痛感但醒不過來,腳下更是虛浮無力。
正當心下不安時,須臾間眼前出現一陣煙霧,逐漸匯聚成一個形容陌生的男人。他身形高大,看上去年紀與自己差不了多少,巴掌大慘白的臉上眉眼精緻如畫、鼻樑高挺,一臉的邪魅狂狷。
“你睜大眼睛看看我是誰?”
聞言,像被下了什麼禁制一般,她身不由己地抬頭看向他。
只見他周身如水墨畫一般暈開,很快再次凝結為地鐵站門口那副全副武裝的模樣。
陸晚凝伸手指著他,難以置信地顫聲確認:“老闆?”
“既然你不懂何為契約精神,那我只能採取一些措施。”
“比如與你同住。”
這是殷司霽苦思冥想想出來的辦法。時間緊、任務重,他只能用最老土的辦法——在她的身邊盯著她,絕對不能再把事情搞砸了。更何況,這麼多天只有她才能在自己不現身的情況下看到自己,也就是說這件事只有她可以辦得到。
他更不能輕易失去她!
陸晚凝縮著腦袋,垂眸望地不敢多做辯解,心中暗自腹誹都是假的,是做夢來著。
他不由分說箍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回去。”
畫面一轉,好似皮影畫那樣,上一秒他們還在鬼門關門口,下一刻就已經坐在一艘小船上穿梭於驚濤駭浪之中。
濃黑的天際一望無邊,猩紅的海水一浪高過一浪。在一陣急速的顛簸中,船一個急轉彎——他順勢鬆開了手。耳邊傳來老闆的恐怖威脅:“再敢遲到我宰了你!”
下一刻她張開雙眼,如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喘著氣。不僅身上溼透,就連床鋪都變得潮溼,頭髮絲更是溼漉漉地貼在頸窩裡。
她全身綿軟痠痛,見窗外依稀透出晨光。
忽然手機螢幕顯示有新訊息來了,她順手點開看了一眼。
“今晚我要住到你家裡去,房間記得準備好。”
陸晚凝頓時汗流浹背起來。
“老闆,實在不好意思,我家太小了,沒有地方給你睡。”
陸晚凝簡短回覆完訊息後,心裡始終七上八下。
難道他已經給我用了什麼迷魂藥?夢境和現實怎麼可能聯動呢?還沒等收到回信,她就放下手機去樓下洗了把澡清醒一下。
無論今夜如何,現在都必須回去上班了,上一天就有一天的工資。
九點整。
陸晚凝帶著恐懼的目光準時推開殯儀館的大門,主管張姐已經到了。
“晚凝,你身體好點了伐?你媽媽說你燒得很厲害呀。”
陸晚凝任職於一家小型設計公司,一大早主管通知她要出外勤,準時在目的地集合。
目的地……竟和保潔兼職的地址一模一樣。
“張姐,我已經好多了。”陸晚凝面上勉強露出一絲笑。
張姐掏出手機聯絡了客戶,壓低聲音對陸晚凝解釋道:“等下我們去會議室找殷總。”
“殷總是……?”
“殯儀館負責人符總要把這裡改造升級,未來提供更多個性化的殯葬服務。所以委託一條龍公司的殷總代為把關。”
要改造了?那還需要什麼保潔?都快不營業了……
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寒顫,她抱緊了自己的雙臂。
殯儀館裡靜悄悄的,沒幾個人在活動,大落地窗外天色陰沉像是要下雪的模樣,更平添幾分陰森之感。
張姐一邊推開玻璃門,一邊招呼起來:“殷總,您好。我們是廣告公司來對接的同事。我是小張,她是小陸。”陸晚凝聞言從張姐身後閃出,微微點頭,剛準備開始自我介紹。
還沒開口,她已經傻了眼——
殷司霽身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一看就價格不菲。他巴掌大的臉上被立體精緻的五官黃金分割,微翹的嘴角彷彿在暗示他們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
他坐著沒有起身,依舊翹著修長二郎腿,雙手交叉在膝頭——那個夢裡的男人正仰著下巴等著她的自我介紹。
張姐見陸晚凝在發愣,連忙推了她一下。
陸晚凝這才回過神:“殷總好,我是小陸。”
張姐拉開椅子坐下,掛著職業笑容為她解釋:“殷總見笑,小陸昨天發燒了,估計還沒好透。”
“噢?看來是我疏忽了。晚凝,今晚我就要去你家住了,以後你都不會再著涼了。”
這回輪到張姐合不上嘴了,她看看殷總,再看看小陸,蹦不出一個字來。
陸晚凝只覺天旋地轉,坐在會議室椅子上如坐針氈,冷汗直流。
昨天殷司霽肯定給我下藥了,否則怎麼會出現幻覺了!
“殷總真愛開玩笑。”
殷總臉色一寸寸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周身散出恐怖氣息。
“陸晚凝,你問我……”
陸晚凝立刻出聲打斷他,面露懇求之意:“殷總,咱們還是先聊工作吧。”
因為姐姐的病,所有親戚朋友都和她們斷絕了往來,甚至還喊了人上門催債。陸晚凝不想讓單位裡知道她的窘境,一直小心翼翼地維繫著在同事面前最後的尊嚴。
殷總沒有繼續為難她,立刻將文案遞給張姐和陸晚凝。
會議足足開了兩個半小時。
陸晚凝記錄了很多新增需求,張姐剛要告辭,準備帶著她一道回公司去。
殷總此時卻漫不經心地吩咐起來:“晚凝與我還有些私事要聊,小張你先回去吧。”
陸晚凝點點頭,對張姐比了個再聯絡的手勢,張姐立刻閃身出了會議室,甚至貼心地把門給帶上了。
“你不會不認得我了吧?不過換了一身衣服罷了。”
殷司霽總算捨得從椅子上站起來,隨手解開了西裝的扣子透透氣,望著陸晚凝不容置疑:“今晚我就要住到你家去,你把房間安排好。”
陸晚凝緊咬牙拒絕道:“殷總,我家真沒有多餘的房間。”
殷總目光似劍,一步步逼近她斥責道:“昨夜你誤了大事,既然你並非守約之人,那我只能住到你家裡去監督你做到。”
他不是不願意告訴她實情,可她會信嗎?除了這個方式,目前他還想不到其他更保險的辦法,總之,對於陸晚凝,他勢在必得!
陸晚凝的心跳得飛快,錢果然不好拿,還是說……他還想打她家人的主意嗎?
“殷總,昨晚是我不好……可我家裡的情況是真的不方便。我家裡有媽媽和生病的姐姐,真的不合適……”
“我可以付錢。”
他非常不禮貌地打斷了陸晚凝的藉口,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走近示意道。
陸晚凝就是再著急籌錢也意識到情況已經失控,微微搖頭往後退著,直至退無可退,整個人緊緊靠在會議室的玻璃門上。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找上我?這個殯儀館明明就要改造了,為什麼還要我晚上來做保潔?”
殷總完全無視她的不安。
“陸晚凝,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那些錢。”
“就是你的買命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