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寒夜裡看雪飄過。
懷著冷卻了的心窩漂遠方……
在一家娛樂會所的豪華包廂裡，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眼淚鼻涕橫流的嚎著Beyond的《海闊天空》。
包廂沙發上，人五人六的坐著三個衣冠楚楚的男人，他們懷裡各自摟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孩，玩得不亦樂乎。
坐在沙發C位的男人，正在和懷裡的女孩玩‘猜猜有多大’的成人遊戲。
“大叔你壞死了。”女孩咯咯笑著，欲拒還休的推著男人的肩膀。
男人叫成毅，是某個網際網路流氓大廠的專案總監。
哭嚎的那人是他大學宿舍的老大，叫孟剛。
今天是孟剛四十歲的生日，也是他的離婚日。
中年婚變，對於成毅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就和吃飯喝水一樣見怪不怪了，畢竟，婚姻的圍牆待久了都會厭倦，孟剛的老婆不過就是往圍牆外偷瞄了一眼，就幸運的尋到了第二春，所以開開心心的丟下孟剛跑了。
在這個四十而不惑的年紀，成毅他們早就看淡了花開花落，人情冷暖，像是這種破事，根本就提不起他們的興致，連安慰都懶得安慰，要不是孟剛說這裡有妹子，他們都不會從天南地北聚到這裡。
現在來看，孟剛喊他們過來只是多此一舉，因為人的悲喜並不相通。
有時候，成毅也會哭，特別是一個人深夜獨處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滿腔的心酸就會湧上心頭，然後淚水不由分說的奔湧而出。
他有時候都不相信，自己已經人過中年。
少年的意氣風發好似還在昨日，青春洋溢的氣息尚未散盡，這狗日的中年就這麼粗暴地進入了他的身體，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嗚嗚嗚……”這時候，不知是哪句歌詞碰觸到了宿舍老三內心的柔軟，一向最有錢的宿舍老三也嚎啕大哭了起來。
成毅被老三的乾嚎嚇了一跳，很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剛才不還開開心心的抱著懷裡的妹子亂啃嗎？咬到舌頭了？
“二哥，現在活的好累啊，那些狗日的MCN機構不給我企業活路啊，要不是為了老婆孩子，我真想一了百了啊，嗚嗚嗚嗚……”老三似乎也是壓抑的久了，哭聲甚至蓋過了老大的歌聲。
大學畢業的時候，意氣飛揚的老三曾經在校宣傳欄寫過人生理想：改變世界。
現在來看，這位立志要改變世界的男人生生被這個世界給改變了。
餘秋雨曾經說過，人到中年，越來越明白的不是自己想做什麼，而是自己已經不能做什麼。
老三，應該就是明白了他不能做什麼。
老三的哭聲，像是讓老大尋到了知音，兩個中年男人抱頭大哭，哭聲就像是老諾基亞的和絃鈴聲，聽的人耳朵生疼。
“兩個神經病。”成毅心煩意亂的站起身，朝著一向話少的老四擺了擺手。
老四是西部城市的定向選調生，在一個偏僻的小鎮擔任副鎮長，窮鄉僻壤的風沙，已經讓他本來白皙的面板變得粗糙黝黑。
出了包廂，老四遞給成毅一顆煙，感慨道：“二哥，我們有七年沒見了吧？”
“是啊。”成毅笑了笑，很沒良心的說道：“多虧了老大離婚，你們才屈尊回來一趟。”
老四嘆了一口氣，說道：“沒轍，孩子大了，父母也老了，我現在啊，就像是一頭拉車爬坡的老牛，一鬆懈就會滾下去，能騰出這麼一兩天，已經算是一次難得的放縱了。”
老四吐了一口煙氣，看了成毅一眼，問道：“你還不考慮結婚嗎？”
“結個屁，孑然一身挺好。”成毅笑罵了一句。
“你還是沒從宋萌的陰影裡走出來啊，那娘們還沒訊息嗎？”老四皺眉。
“估計是死了。”成毅冷笑。
宋萌曾經是他最愛的女人，也是差點將他帶入深淵的女人。
或許是因為女孩的心智比男孩發育的略快，當年高考結束，他就在宋萌的慫恿下幫她揹負了四萬的助學貸。
大學畢業，他一邊拼命賺錢還貸，一邊資助宋萌讀完了研究生。
就在他以為兩人要修成正果時，宋萌卻提出了想要出國發展的想法。
宋萌剛提出來，就遭到了成毅的斷然拒絕。
本以為宋萌會打消這個念頭，可成毅怎麼都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偷偷取了他的房產證去貸了三十萬AB貸，隨著宋萌出國失聯，三十萬AB貸帶來的恐怖利息，讓成毅感受到了這世上所有的惡意。
大漢堵門，潑狗血，單位鬧，爆通訊錄。
為了還清鉅額債務，他扔掉了良心，帶隊研發出了國內最噁心的流氓軟體。
這款軟體，也被無數網民親切的稱為彈窗界的加特林，捆綁界的伊藤達哉，而他，也因為這款軟體被媒體評為了網際網路十大惡人之首。
身敗名裂，萬夫所指。
老四看了看一臉玩世不恭的成毅，嘆道：“二哥，我們有時候真的要學會放下，放下了，才能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我都快到了男人絕頂女人絕經的歲數了，怎麼重新開始？”成毅沒好氣的說。
老四望著走廊的天花板，一個一個的吐著菸圈，說道：“怎麼就不能開始了？說到底，你還是放不下心中的恨意和執念，其實你反過來想想，要是宋萌現在站在你面前，你還能恨的起來嗎？”
“怎麼恨不起來？她要是站在我面前，你就看我抽不抽她就完事了。”提起了宋萌，成毅的情緒立即激動了起來：“我和她……艹？你這是什麼煙啊，後勁這麼大……有點上頭……”
“二哥！？你怎麼了？”
“大哥三哥，你倆別嚎了，快來幫忙！二哥吐泡泡了。”
“這好像是腦淤血啊！”
“快送醫院……”
耳邊嘈雜的聲音漸漸消失，飄飄然間，成毅感覺自己置身虛空，虛空之下，他的一生猶如幻燈片一般掠過，他看到了童年趴在爐灰裡掏烤紅薯的他，他看到了少年悄悄躲在鄰居家玩魂鬥羅的他，他看到了……
很快，一道白光閃現，抹去了所有的畫面。
等到白光消散，眼前的一切就讓他驚呆了。
他的眼前，不再是那一幕幕虛幻的幻燈片，而是一家燈光昏暗、設施陳舊的網咖。
網咖內的煙氣很重，一排排破舊古樸的電腦位上坐著一群完全嗨翻了的小青年，他們的身體隨著按滑鼠的動作來回扭動，不時發出一聲感慨。
“看到沒，看到沒？我剛才一槍爆頭！”
“牛逼啊，我正常發揮的時候，也只有把握一槍爆兩個人的頭。”
這是哪裡？怎麼還有這麼原始老舊的網咖？
看著面前那一臺臺15寸的大頭顯示器，成毅的眼神裡流露出一抹震驚之色。
這時候，他才發現身邊站著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孩。
宋萌？
眼前的宋萌，給成毅一種人生若只如初見的錯覺。
她身穿一襲淡藍色格子裙，格子裙上那蕾絲花邊、緞帶和蝴蝶結的設計，那單純可人的模樣，瞬間將成毅的思緒拽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般的美好，那般的純情。
成毅望著宋萌，愣了好幾秒。
“難道這也是死前的記憶回放？”
“他媽的，管它是什麼呢，抽她就對了。”
成毅迅速抬起了他那18厘米長的大巴掌，重重地甩在了宋萌的臉上。
“啪！”這一巴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印在了宋萌那張白白嫩嫩的小臉蛋上。
此時的宋萌，也被打的有點懵。
她實在不明白，為何這個有求必應的大傻逼會莫名其妙的給了她一巴掌。
自己不就是想讓他幫忙買臺電腦衝浪嗎？
嫌貴就不買嘛，幹嘛要打人家？
“成毅！你是不是瘋了？打我幹什麼？你不想幫我買電腦直說就是了！”宋萌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大聲質問道。
電腦？
成毅想起來了。
這是2001年高考剛結束的時候！
他清晰記得，當初為了給宋萌買一臺心愛的奔騰2電腦，他在一家門窗廠打了幾十天的螺絲。
儘管如此，他打工賺的錢也僅僅只夠買一臺二手的奔騰1電腦。
因為電腦配置沒達到宋萌的要求，宋萌半個月都沒有理他，直到成毅答應了幫她揹負助學貸，她才勉強原諒了成毅。
不管是不是夢，成毅還是喊出了潛藏在內心二十多年的話：“我給你買個嘚啊，你真拿我當大傻逼啊？”
“你！”宋萌一臉驚訝的望著成毅，甚至連哽咽都忘記了。
當一個男生意識到自己是大傻逼的時候，那就等於是覺醒了。
宋萌沒想到，成毅這個大傻逼覺醒的速度這麼快。
“好！以後你不要聯絡我了，我再也不理你了。”宋萌跺了跺腳，哭著跑出了網咖。
爽啊！
成毅望著自己的手掌。
這一巴掌，他真的想好久了。
“成毅！你敢打宋萌？”這時候，一個身穿格子裙的女孩也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氣沖沖的跑到了成毅面前。
成毅打量著這個略微有些眼熟的女孩，疑惑道：“你哪位啊？”
“你！”女孩指著成毅，氣的渾身哆嗦，怒道：“你跟我裝糊塗是吧？”
成毅仔細端詳著女孩，大腦CPU高速運轉了足足十幾秒，他才試探性的問道：“哦？我想起來了，你是劉莎莎吧？”
“我姓趙！！！”趙莎莎真的是被氣著了，論顏值的話，她在班裡好歹也能排進前十吧？
這個混蛋竟然裝作不認識自己！
這是在暗指她是路人長相嗎？
就在趙莎莎的憤怒值快要到達巔峰時，成毅的下一句話，讓趙莎莎感覺氣早了。
成毅很疑惑的問道：“哦，對，趙莎莎，可你不是死了嗎？怎麼還會出現在我的記憶裡？”
在前世，趙莎莎駕車在高速逆行，享年28歲。
“你才死了！”趙莎莎氣的恨不得咬成毅一口。
她指著成毅，咬牙切齒的說道：“你給我等著，我會找人收拾你的。”
趙莎莎丟下一句狠話，氣呼呼的跑了。
望著‘死者’趙莎莎的背影，成毅察覺到不對了。
他使勁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一陣鑽心的疼痛傳遍全身。
艹？難道老子重生了？
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成毅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誡‘死者’兩句，忙喊道：“趙莎莎同學，以後可別考駕照啊。”
“我考你大爺。”依稀隱約間，夜幕裡傳來‘死者’幽然的問候。
“開始了，馬上開始了。”就在這時，網咖裡響起了網管小妹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