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您和我們公司的發展理念並不是很匹配,期待未來有合適機會再攜手。”
“感謝您對本公司的信任與支援,但目前我們的招聘方向側重於面向客戶的專業技術人員......”
“很遺憾......”
一位又一位hr的婉拒讓陳燁感到頭暈腦脹,連過馬路時的腳步都顯得有些虛浮。
他這個被大廠最佳化掉的大齡員工已經連合適的工作都找不到了。
34歲,是無業遊民,有過一段僅僅維持了三年的糟糕婚姻。
而接下來的目的地則是一家咖啡廳,前同事介紹的相親物件還在等他。
至於為什麼34了沒有工作還要相親,他也不明白,他只知道有人介紹他就去了。
就像是一頭聽話的又渾渾噩噩的牛馬。
至於那些人給的理由,什麼抗風險能力,什麼老了會孤獨,他不覺得這些能花錢買來。
很快,陳燁在萬豪酒店33層的萬豪咖啡廳裡找到了介紹的相親物件。
那位看上去頗為精緻的都市麗人見到他時臉上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緊接著從手提包裡拿出幾份比合同還厚的檔案,輕輕放在了咖啡桌上。
“彩禮五十萬,房子要大平層,車子要三十萬以上。”
“然後呢?”陳燁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還有一點,你跟孩子姓,這沒問題吧。”
“沒問......”陳燁剛想答應,然後看看後面還有什麼離譜要求,但話剛出口他就回過了味來。
這明顯是買一送一啊,還是個出了生產線的成品。
但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
“還有呢。”
“我聽說你早就沒了父母,這條很有優勢,但還剩一個爺爺......”
女人對著他翻閱那疊厚厚的資料,但陳燁卻已經聽不下去了。
他端起咖啡,欣賞起咖啡廳裡悠揚的音樂。
是《夢中的婚禮》。
和前妻一起生活的那幾年,最少品味是增長了些。
而現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所描述的估計也是她自己夢中的婚禮吧。
“想好了麼?我的條件也不算苛刻,我只是看你人長得不錯,又肯努力,有點前途,所以才願意跟你聊這些。”女人笑著問道。
陳燁也笑了起來,人在無語到極致就會笑。
他現在只想拿出手機,給那個前同事發三個字:“我操你媽。”
但他想想還是算了,好不容易還留著的人際關係,保不齊以後真有用呢。
“你笑什麼?”那女人聽到陳燁的笑聲,語氣明顯沒那麼好了。
“沒什麼,我在笑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來這喝咖啡,味道也不咋樣。”
“你覺得見我是浪費時間?”女人頓時就怒了,“我還覺得見你是浪費時間呢!沒有工作,房子還是老破小,34歲估計連老雞都伏不立了,連個孩子都不肯接受,一點胸襟都沒有!活該前妻跟你離婚!”
說完,女人拎起放在一旁的假驢包,直接起身離開了咖啡廳。
陳燁和身為富家女的前妻生活過一段時間,能分辨出包的真假。
而隨著女人離開,《夢中的婚禮》也正好結束。
陳燁拿起手提包,起身去了洗手間。
感受著已經沒什麼力道的水流,他輕嘆了口氣。
身為孤兒的他為了不讓辛苦將他拉扯大的爺爺奶奶失望,也為了給他們有個好的老年生活,他拼了命的學習,在08年考上了冬南大學。
12年以高貴的985畢業生身份校招進某裡,捲了整整六年,捲到28歲,和前妻結婚,重新回了金陵。
這期間奶奶肺癌從開刀到化療再到去世,他三年內只有空見了三面,沒有最後一面。
而他自己也多次尿血暈倒,光急救就去了兩次。
19年回到金陵後,用積蓄買了期房,還了不到兩年公司就把他給最佳化了,他還不上最後一點貸款,甚至還要前妻問小姨子借錢還貸。
臉面丟盡。
後來重新找到工作,還上了錢,夫妻之間性格不合,最後只能無奈分手。
而前妻沒分走他的財產,甚至還給他留了點自己的錢,也算是落魄富家女最後的傲氣了。
他卑微的收下了那筆錢,因為房貸還要繼續。
錢面前,面子值幾個錢?
但奶奶走了,爺爺只肯呆在老家,他突然成了無頭蒼蠅,在諾大的金陵城裡瞎轉。
直到2024年初,他又被最佳化了。
房貸是還完了,可還剩下什麼呢?
比不知道多少人都要拼命奮鬥了十幾年,甚至智商都要比大部分人高,但有什麼用呢?
他什麼都沒剩下,健康沒剩下,親人沒剩下,愛情也沒剩下,他這幾年連一顆籽都沒甩出去。
他累了。
老師當初總說他的人生是苦難,磨練出來就會騰飛。
但他現在想說,永遠不要相信苦難是值得的。
苦難就是苦難,苦難不會帶來成功,苦難不值得追求。
磨練意志是因為苦難無法避免。
相較於他這些年磨練過的苦難,剛剛那位口中的‘彩禮五十萬,房子要大平層,車子要三十萬以上’根本就不是苦難。
只是甜美的幻夢罷了。
至於讓他跟孩子姓,這點反倒是比較實際。
拉上褲鏈,檢查一下鞋面,確定乾爽後便去洗了洗手,他離開了酒店。
咖啡確實讓他清醒了些,站在馬路邊上拿出手機給自己打了輛車,然後刷起了手機。
很快,他就刷到那些以前在某裡一起工作的同事閒聊群裡有人發了一條新聞。
又有牛馬跳樓了。
他飛速打了一行字。
“真是想不開,非要結婚,非要買房子生孩子,現在自己重開了,老婆孩子倒大黴。”
底下立馬有人應和了起來。
“燁哥確實眼光深遠,早早離婚辭職,過瀟灑人生。”
“可惜,我是吃軟飯的,我沒壓力。”
“草泥馬,吃軟飯的閉嘴!”
看到這些資訊,陳燁忍不住哈哈笑了兩聲,相親和麵試失敗帶來的迷茫和憤怒暫時緩解了一些。
看了眼綠燈,他邊走邊低頭打著字。
“羨慕,我想吃軟飯還吃不......”
“嘟嘟!!!”
訊息還沒發出去,一道刺耳的喇叭聲便闖進了耳朵,緊接著,他只感覺整個人飛了起來。
兩隻鞋在空中劃出了兩道完美的拋物線,落在了遠處。
“我曹,我起飛了!不對,我他媽二十萬存款一分沒敢花呢!血虧!!”
“手機摔壞沒!不過沒事,我好像開了無痕瀏覽!”
“可惜!沒找那個介紹相親的同事罵一句【我艹尼瑪!”
這是他意識中最後一道念頭。
“腎上腺素!快!”
“......”
“家屬別衝動,我們正在搶救!”
“......”
“陳......陳燁!!”
“......”
“陳燁,別站著發呆啊,趕緊說臺詞!”
陳燁聽不到這些,他只知道屁股上傳來了一陣刺痛。
不對!!!
他好像聽到了最後一句!
說臺詞?
說什麼臺詞?見閻王爺還得自我介紹表演個節目,免得還要十八層地獄走一遭?
“什麼閻王爺,蘇思芸啊!你不是要給她送禮物表白麼!放著兄弟出醜不管了是吧!”
壓低的話語聲從身後傳來,讓陳燁不由地抽了個冷子,瞬間驚醒過來。
晚風撲打在胳膊上,油煙的香氣串進鼻腔,還有身邊嘈雜的說話聲,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猛地睜開眼,陳燁一瞬間就看清了面前的那張臉。
紅唇飽滿,臉蛋上抹著腮紅,睫毛彎而挺翹,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曾幾何時,他日日夜夜都念著這張明豔而嬌媚的臉蛋,最後更是將這張臉和自己一起印在了小紅本上。
他的前妻,蘇思芸!
只是那張臉看上去年輕了許多,也就......十七八歲?
陳燁又看向四周,發現自己此刻正站在一家餐廳門外,周圍站滿了成群結隊嬉笑打鬧的同學。
全是記憶深處熟悉的面孔。
這不是他們08年高考完當晚的散夥飯麼?!
他......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