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安靜,謝遠星微低著頭,看向自己被沈邊野抓住的手腕,他不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但同樣不擅長和人對峙。
明明是在讓對方放鬆,他的視線卻低垂著,無法直視沈邊野的眼睛。
和其他人對視,會讓謝遠星感到不自在。
被抓住的那處手腕皮肉灼熱,溫度滾燙。
沈邊野的手很大,很輕易的禁錮住他,源源不斷的熱度從對方手上傳來,燙得謝遠星忍不住掙了掙。
沒掙脫。
煩躁像一顆一顆落下的石子堵在心口,謝遠星聲音高了些,下意識也抬眼看人了。
“好,這個香皂我不會再用了,你先把我放...”
謝遠星抬頭的那一眼撞進了沈邊野的眼神裡,被駭得聲音漸漸熄滅了下來。
沈邊野的眸色很黑,此時目光沉沉的看著謝遠星,視線跟隨著謝遠星的臉,眼眸晦澀,裡面醞釀著謝遠星看不懂的情緒。
謝遠星被看得格外不自在,甚至想去摸一摸自己的臉。
他攥了攥手,用指甲掐了手心一把,忍住了這種奇怪的衝動。
“你...你怎麼了?”
渾身不自在的時候,對周遭的敏感程度似乎也提高了,謝遠星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沈邊野身上的溫度太高了。
僅僅是握著他的手,都能讓他感覺到燙,沈邊野的體溫飆到多少度了謝遠星都不敢想。
所以沈邊野眼神這麼難看,是發燒了不舒服?
哪怕再怎麼對這個舍友無感,謝遠星也還是好心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生病發燒了,現在宿舍還沒關門,你去醫務室看看吧。”
見沈邊野不說話,謝遠星猶豫了一下伸出了手想去摸摸沈邊野的額頭。
再遲疑了一下,又收回了已經抬起來的手。
他的動作很輕微,手也只抬起來了一個小幅度,沈邊野的視線卻跟著移動。
等等...貼上了。
謝遠星的眼睛錯愕的睜大了些,看著沈邊野半握住了他手,拉著他貼上了額頭。
手心下是沈邊野發燙的額頭,手背上是沈邊野滾燙的手心。
謝遠星的手夾在中間,難以抽出。
沈邊野見他還想掙扎,心裡的火像是被身體的溫度一併點燃,又夾雜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疑似委屈的情緒,鬼迷心竅一般,壓著謝遠星的手不讓他從自己的額頭抽離。
“你摸一摸。”
壓著謝遠星的手不說,又湊上去逼著謝遠星和他對視。
沈邊野的聲音低啞:“摸一摸是不是發燒了。”
他說著讓謝遠星摸一摸,另一隻手卻鬆開了一直禁錮著謝遠星的手腕,轉而去撥弄謝遠星額前溼潤的頭髮。
半溼的頭髮被他撩開,那張略微蒼白的臉沒了阻擋,就這麼暴露出來。
謝遠星就像被剝乾淨拎到了光下,視線無處躲藏安放,有一瞬間的慌亂感。
“你這裡有一顆痣。”沈邊野語氣古怪,說著,還伸手去碰,“小小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輕到近乎呢喃,視線專注的看著那顆越來越近的淚痣,專注到...痴迷。
“沈邊野!”
謝遠星猛然後退了一步,兩個人的距離瞬間被拉開,“你幹什麼?!”
沈邊野略微無辜的看向他,“怎麼了?”
“你後退幹什麼。”
謝遠星不可置信的微微瞪大了眼睛,這個人為什麼還在問他怎麼了,剛剛他如果不後退的話,沈邊野差點就親到他臉上了。
該問怎麼了的應該是他才對吧?
他胸口劇烈起伏了一瞬,又很快平復下來。
謝遠星說不出多尖銳的話,也不想在這裡陪喜怒無常的大少爺玩什麼把戲,轉過頭淡淡的說了一句:
“算了。”就往自己的床位走去。
沈邊野不知道在想什麼,這一次沒有再攔住他。
謝遠星剛洗完澡就被沈邊野拉住了,現在頭髮還是溼的。
雖然是夏天,溼著頭髮倒也不冷,但他想上床躺著,所以還是拿出了吹風機。
吹風機嗡嗡的聲音代替了寢室的安靜。
謝遠星兩三下將頭髮吹乾就拔了線,連吹風機都沒有收回到櫃子裡,而是直接爬上了床。
他側身躺在床上,背對著寢室內部也背對著沈邊野,被子被拉起來,好似這樣就能在這個寢室最大範圍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胃餓得有些抽痛,謝遠星伸手按了按,接著拿出手機翻找起來。
不是翻看外賣介面,而是翻看他剛加入的兼職群。
裡面要不是代課,要不就是一些跑腿,勉強算得上長期穩定能做的就只有在校園內送外賣。
謝遠星想做,但時間不允許。
大一的課表被他反覆看過,已經能背住了,從早到晚的課排得滿滿當當,招校園內送外賣的都要求上午最後一節沒課。
入學第一學期不是一個適合做兼職的時間段,但謝遠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他全身上下所有錢加在一起也不超過兩百,雖然飯卡里還有三百塊錢能讓他撐過這個月,可下個月的生活費從哪裡來還不知道。
總不可能頓頓都喝西北風吧。
謝遠星無聲嘆了口氣,不抱希望的又把群訊息往下翻了翻,一條新跳出來的訊息突然代替了翻不下去時出現的空白。
“招服務生,時間晚上十點到三點,日薪150,可兼職,有意私。”
晚上十點到凌晨三點,謝遠星算了算時間,猶豫著點開了那個人的頭像,發去了好友申請。
雖然做這個一天可能只能睡四個小時,但他只是賺一點錢過渡一下,身體應該能撐得住。
謝遠星在VX和找工作的軟體上反覆來回的劃拉了幾次,時不時切回去看看。
沒有看到對方的回覆,只有班級群裡導員發了一條明天開班會的訊息。
謝遠星沒有順著其他人一條條的收到回覆下去,他習慣了做隱形人,在班級群裡也不願多說一句,記了下時間就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躺在床上醞釀睡意,明晃晃的燈光有些刺眼,謝遠星沒有開口問沈邊野能不能關燈,而是皺著眉頭把臉更深的埋進了被子裡。
他們學校有統一的熄燈時間,一樓的宿管阿姨會在十一點準時關燈。
但是不斷電,所以學生都能接受。
這項規定對謝遠星來說唯一的好處就是他不用和習慣熬夜的沈邊野商量關燈時間。
謝遠星腦子裡的思緒亂而多——
想著他還沒有著落的生活費,想著兼職,想著明天班會結束時可以找導員問問,他換寢室的申請能不能過。
想著中午從麵包房路過時看到的那個擺在玻璃櫃上圓嘟嘟胖滾滾的泡芙。
慢慢的,前面那些亂糟糟的想法都不見了,只剩下了那個圓嘟嘟的泡芙。
黃色的芋泥泡芙上面戴了個檸檬黃的奶油帽子,長得和別的泡芙不一樣,還要更大一些。
謝遠星開始想象它的味道。
應該是很甜的,咬一口會掉很多碎渣下來。
但那個泡芙擺在那裡很久了,一直沒有人買,那它應該不是很好吃。
謝遠星按了按平坦的肚子,將腦海裡的泡芙貼上不好吃的標籤,把它從腦子裡趕了出來。
手機嗡嗡嗡的響了幾聲,謝遠星一怔,而後連忙把手機從枕頭下面摸出來,動作飛快的輸入鎖屏密碼。
不是那個兼職的回覆。
謝卓武:“喂,給我轉兩百塊錢,我要買遊戲卡帶。”
謝卓武:“快點,不然我跟我媽說。”
謝遠星臉上的表情冷下去,帶著些淡淡的厭惡,把手機設定成靜音後扔到了一邊。
又不是他的媽媽,謝卓武也不是他弟弟,已經離開了那個地方,他怎麼可能再給謝卓武拿錢,不把謝卓武拉黑,也只是留著還有一點用處而已。
他轉身平躺在床上,盯著頭頂的白熾燈發呆,那燈泡的光亮晃得他眼暈,又在一瞬間突然熄滅下去。
十一點了,宿舍熄燈的時間到了。
啊,該睡覺了。
謝遠星有些木然的想著,閉上了乾澀的眼睛。
失去視覺在黑暗裡,其他的感官慢慢被放大,那股從一開始就存在但被他有意忽略過去的味道在鼻腔裡越來越濃。
火焰舔舐吞噬後留下的灰燼,裡面焦黑的木料還在迸發著火星。
烈火的餘燼帶來危險的氣息,像是隻需要一點易燃物,這股大火就能瞬間在這間寢室沸騰起來。
謝遠星的煩躁在今天一點點被疊加,又在剛剛那幾條讓人厭惡的訊息中被催化。
危險的帶有攻擊性的氣息催生不安,煩躁和不安則會讓人失去冷靜。
他噌的一下坐了起來,在昏黑的寢室裡尋找到沈邊野的位置。
一開口,語氣又下意識的軟了下去,氣勢無端的弱了幾分:
“沈邊野,你的資訊素可以收一下嗎?”
無人回答。
謝遠星疑惑的探出頭,發現沈邊野還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似乎一直保持著剛剛的姿勢。
黑暗的環境裡,寢室的中間坐著一個不出聲不動的高大人影,這個場景搬到任何一個校園題材的恐怖故事裡都不違和。
謝遠星嚥了咽口水,小聲的叫了一聲,“沈邊野?”
心跳了又跳,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掀開被子下了床,朝著沈邊野走過去。
“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我資訊素怎麼了?”沈邊野開口,卻是反問謝遠星上一個問題。
謝遠星開口:“太濃了,有點沖鼻子。”
對方狀態明顯不對,謝遠星不想惹麻煩,語氣又弱又輕。
話音剛落,寢室裡那股餘燼般的資訊素味道瞬間淡了下去。
謝遠星見狀,也就沒有再向沈邊野走過去。
兩個人之間隔著一步的距離,他在靠近之前先轉了身,“謝謝,早點休息吧。”
沈邊野:“很難聞嗎?”
謝遠星思考了一下,中肯的說道:“還好吧,只是我不喜歡。”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人抓住。
黑暗中滾燙的胸膛貼上了他的後背。
沈邊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語氣古怪,聲音低啞的不像樣:“不,你得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