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王山深處,天空陰沉看不到太陽。
趙基穿鹿皮箭衣,一手拄著鐵戟一手叉腰站在山樑處喘大氣吹著風,眺望遠近山樑,觀看樹木的稠密、稀疏來判斷方位。
呼吸稍稍平穩後,他用鐵戟撥開一片雜草灌木,坐在空地大石上。
見他坐下,跟隨左右的兩隻棕黃獵犬一左一右蹲坐,狗頭張望搖著尾巴。
趙基仰頭看鉛色雲層,又低頭看自己兩手的手心、手背。
這是自己的手,雙手細微疤痕都是他所熟知的,也有一些新疤痕。
這具身體,更像是幾具身體融合而成。
思索自己因什麼而來,現在生活的目的和意義時,趙基神情木然中透著嚴肅。
很確信身體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的,腳上的燙傷,右背肩胛恰好左手能觸控到的位置處有一顆黑痣。
這是全身唯一的黑痣,還包括左眉頭生長的一根很長的白毫毛。
令他困惑的是五官面相的變化,面相也像是融合而來。
這張臉怎麼說呢,堂堂正正的臉。
相由心生,眉宇之間的神情變化更像是自己。
身高大約在一米八有餘,體型壯實,比前世中人之姿高了接近十厘米。
至於前世。
既沒有生病橫死,也沒有經歷什麼大起大落。
只記得半夜心血來潮下載一個古老單機遊戲,不適應新系統無法存檔總是崩潰,索性關機,然後正常的一瓶啤酒、一份孜然牛肉下肚後入睡。
這一覺睡醒就出現在了稷王山裡的獵戶木屋裡,並沒有融入什麼大股的記憶。
身體的記憶資訊就在那裡,當他思索什麼時,相關資訊的記憶自會浮現。
比如這具身體,聞喜裴氏的外孫;跟尚書令裴茂主枝血緣很遠,不過是逃難來的父親相貌堂堂,被裴氏族人器重,以女妻之。
父親擅長鍛鐵和造弩,所以這些年裡撐起門戶,在遠近之間有些薄名。
至於自己這具身體,是家中三子,喜好射獵,又不喜歡打鐵,從十六歲開始就離家獨居。
趙家的根基太過於淺薄,大哥又迎娶了裴氏女,這個裴氏女與母親裴氏的血緣較遠。
這樁婚姻,只是為了讓趙家與裴氏更加緊密,這個趙家更類似裴家的從屬。
二哥的婚事就簡單了,找的附近山民女兒;二哥的工作也繫結在鐵匠鋪,未來給大哥的鐵匠鋪打鐵,工作崗位還能傳給子孫。
或許等二哥的孩子接替崗位後,二哥還能混個鐵匠鋪管事。
自己這個老三,似乎本能的牴觸這種安排,從小既不肯學習鍛鐵技藝,也不學木工、皮匠手藝,對種地更是缺乏興趣,只對射獵感興趣。
屬於那種打斷腿,也要爬到山裡掏鳥蛋的性格。
實在是難以教育,雖然還未正式分家,實際上已經算是分家單過了。
至於外出求學,這需要家裡咬牙供應,還要求人引薦,這種機會只能落在大哥身上。
上面還有一個姐姐嫁入了裴氏;還有七個弟弟妹妹,是由父親的兩個妾室這些年陸續生育。
其中有兩個妹妹是陪嫁過來的,也到了即將訂婚、出嫁的年齡。
從家族長遠來看,背井離鄉來這裡謀生的父親做的很優秀了。
可此身是真的不想給大哥打工,分不到家產也就算了,還要一直給大哥打工……就憑他早出生五年?
或許是未來的自己,跨越時空的思維影響到了之前的這具身體,才讓原身這樣叛逆。
總之現在自己就是趙基,無法思索、追查來這裡的原因,也找不到回去的線索。
現在保證存活的同時,能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生活質量,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只是這幾天時間裡,沒有手機、沒有網路高效率的資訊交流,讓他很不適應,彷彿吃飯吃不飽,喝水不解渴一樣。
好在吃什麼都要自己動手去做,一個人生活本就忙碌,忙碌中也就淡忘了手機這類玩具。
即便這樣,他還是時不時的會在空閒時因沒有手機而焦慮。
哪怕,有一個小小外掛的情況下,他依舊無法擺脫對手機、資訊社會的眷戀。
外掛很簡單,隨著他專注思索,手心就浮現一個技能圖示,更像是硃紅色揮劍斬擊的紋章。
披荊斬棘,提升攻擊傷害。
作為小外掛,到手目前就一級,透過感知可以知道這東西能增傷8%。
這個技能使用時不消耗額外的體力、精力,每次催動使用時,會糾正自己的發力姿勢。
形體姿態招式更符合發力的原理,是透過這樣增加傷害?
還是說這個技能糾正自己的招式後,依舊會增加額外的傷害。
自己使出十分力,合理的招式糾正後穩定輸出十幾份的傷害,技能再額外增幅後,能產生二十幾、超過三十的傷害?
僅僅是糾正招式,就非常的寶貴,是花錢也難買的武學知識。
也不知道技能不能繼續提升,會不會有其他新技能。
趙基不著急,休息之際低頭看右手掌心如同紅色紋身的技能圖示,思索改善自己生活質量的可靠辦法。
最快的辦法自然是當官,當奴隸主、僱主,僱傭幾個僕從,或者去搶一些奴隸,或者最不濟透過家裡娶個妻子。
透過家裡娶妻,以後就要綁在家裡,給父親出力,給大哥出力,給以後的大侄子出力。
僱傭僕從的話,自己哪裡來的錢帛物資?
自己連一匹馬都沒有,也就沒辦法外出到遠處去搶奴隸;近處的人不好下手,搶來了也會被熟人贖走,要麼熟悉地形逃亡。
想要改善目前的生活條件,談何容易。
再說了,這稷山深林裡,能溫飽存活本就不容易。
略略感慨,趙基起身重新背好揹簍,紮緊褲腿後,他持鐵戟招呼一聲自己的狗子:“走!”
兩條獵犬尾巴先是搖晃,不分先後相互追逐而出,順著趙基所指向前探路。
沿著山脊線,一連翻過兩條山溝,一條狗子撲咬抓住了一隻瘦長野雞。
野雞當場放血後裝入揹簍,帶著沿途採集的藥材、蘑菇之類,趙基繞路返回。
天黑前他還要檢查沿途附近的套索和陷阱,今日運氣不錯,一隻大兔子被細皮索套住腿。
趙基靠近時,這兔子掙扎的更激烈,牽引著灌木唰唰搖晃。
不等趙基動手,一條狗子撲咬上去。
待趙基走近,兔子已被狗子咬住狠狠晃了晃,算是老實了。
趙基蹲伏拔出靴筒皮鞘裡的短匕,腳踩兔子兩條修長的後腿,左手扣住兔頭往頸後一扳,露出脖子區域。
沒有猶豫,他手裡短匕刺入脖子劃開皮毛,儘可能讓兔血流淌乾淨,免得髒了兔皮。
兔皮、鼠皮縫製起來,冬季也能做避寒取暖的皮大衣。
等兔子不再掙扎後,趙基才在靴筒擦乾匕首血跡,裝入鞘中,掛好鎖釦。
稍稍掩埋血跡後,趙基將兔子掛在鐵戟上,肩上斜扛鐵戟朝自己半山坡的木屋走去。
木屋外是木樁、石塊壘砌的矮牆,只是趙基還未走近就發現柴扉門戶被抬起,木屋也有輕微炊煙升起。
兩條狗子也亢奮起來,圍繞著趙基快速遊走,搖頭晃腦聞著各種氣味。
趙基拄著鐵戟爬上山坡,就見二哥趙垣正蹲在院內菜圃摘菜葉。
趙垣身高略低一些,也是相貌堂堂,因為打鐵所以體格比趙基還要強壯三分。
今日的趙垣上身穿著無袖漆皮甲,甲片掉漆磨損痕跡明顯,在胸口區域還掛了兩片巴掌大鋼片增強防護。
出入山野,猛獸還好防禦,最難提防的是潛匿在道路附近的山民,與山民的冷箭。
趙垣回頭瞥一眼趙基,才起身說:“郡中募兵,三弟去不去?”
見趙基不語,趙垣從菜圃中退出來,繼續說:“這也是父親的意思,三弟你獨居山野一年有餘,家裡頗為掛念。縣中又推崇三弟勇毅,這才登門相請。”
頓了頓,趙垣又說:“這回是好言相請,下回再來時就不知是什麼態度了。”
趙基也是無語,跟著趙垣一起來到院外山溪水潭處,對洗菜的趙垣說:“他們覺得我在山裡為盜?”
“不止是他們,你嫂子孃家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趙垣抬眉看趙基:“你氣力雄壯,正是喜好熱鬧的年紀。卻隱居稷山,又無師長,你在這裡圖什麼?”
看趙垣模樣明顯也懷疑‘前身’從事一些見不得光的行當。
趙基很清楚,自己真正接管這具身體前,自己思想就跨越時空、或者是蘊藏在思維裡影響著‘前身’,所以前身隱居稷山的目的很純粹,就是不願受家裡人擺佈,帶著斧頭弓箭來此荒野求生。
趙基攤手:“二哥你看我這裡一匹馬一頭驢都無,總不會在近處做賊吧?”
“你過去做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縣裡、鄉里覺得你有做賊的能力!”
趙垣說著語氣嚴厲起來:“這話是父親的意思,你不要給家裡招惹禍端!像你這樣離群寡居的人,如同兇獸一樣,縣裡不安,裴氏也不安。跟我下山,父親準備了一套鎧甲和一匹馬,你應募從軍去吧。”
見趙基不為所動,趙垣語氣溫和起來:“家裡大小男女二十多口人,就忍心受你牽連?”
“二哥的意思是,我就是死也要死的遠遠的?”
趙基拘水洗手,又洗了臉,他一句話問的趙垣沉默不語。
見趙基洗漱完畢,趙垣才悶聲說:“這不是我的意思,我在家裡只會打鐵,說不上話,也管不了事。你給我說這種話又有什麼用?”
趙基聽了也只是哼哼笑了笑:“就二哥是無辜的,都是我的不該。可現在下山應募,就不怕我死了,家裡人還得出人補上?”
“直到滿門男子死絕,妻女改嫁?”
見趙垣始終不語,趙基又說:“為了你們,看來我還真不能死。”
趙垣聽了補充一句:“那你也不能逃。”
迎來的卻是趙基的漠然目光,趙垣則不以為異,著重說:“你成了逃軍,我們全家受累。”
趙垣朝院內走,不見三弟跟上來,也不回頭,止步看著天穹拉長語調說:“父親還有話要跟你說,你若不跟我下山,等父親來時,必然一把火將這裡燒的乾淨。不是父親不想讓你過清淨日子,是鄉里人容不下你。”
“你不在鄉里,自然不清楚他們是怎麼說你的。還有人說你受狐妖蠱惑,與山精鬼魅為鄰。”
對此趙基心生憤懣,難道就憑山裡獨居生活一年時間,就讓周圍人感到忌憚?
這股憤怒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
趙基收斂情緒,轉身跟著趙垣返回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