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走出來，催促我趕緊進去。
我鬆開了趙祥波，把刀子收起來，不再理他，從車上提了袋子走到了門口。
我能感覺到趙祥波那陰鷙的目光在盯著我，卻懶得理會。
十歲的時候，我就敢拿著殺豬刀跟那個屠夫拚命。
他這種跟三爺學了幾年騙術的貨色，我真不會放在眼裡。
小猴子是三爺的六徒弟，本名寧偉。十八歲了還只有不到一米四的個頭。
他是收廢站裡，為數不多跟我姐弟倆關係比較好的人，還有一個就是三爺的大徒弟黑哥。
敲門的時候，小猴子往後面看了一眼，低聲問道：“別跟那傻逼生氣，昨天三爺把他狠狠收拾了一頓！
裡面那位，是這傻逼做的擔保，借了三爺兩百個，現在還不上了！
拿了東西過來抵債，說是家傳寶貝，三爺讓你過來看看！”
我有些奇怪：“亮哥呢？”
小猴子下巴一抬：“在裡面呢！”
三爺授藝，憑各人自身條件各學一樣。
亮哥學的就是鑑寶，現在已經在海州很有名氣了。
我算是學的比較全，什麼都去練。
因為燕姐說過，技多不壓身，多學點本事總不會浪費。
當然，也要看悟性，要不然學什麼都是半瓶水。
木門已經開啟了，我跟著小猴子一起走進去。
這是三爺的會客廳，看起來很簡陋，可是裡面的每一樣擺設都價值不菲。
正中間是一張用兩米粗的大樹根雕成的茶桌，上面放著十頭套的特級紅泥紫砂茶具。
周圍擺著四張紅木椅子，鋪著軟墊。
三爺坐在正對著門口方向的椅子上，手中拿著一支石楠木的菸斗。
站著他後面的青年人身材像小山，面板黝黑，瞪著一雙大眼，對我點點頭。
他就是三爺的大徒弟吳澤強，外號黑子。
十年前，也是他把我背來這裡。
亮哥蹲在茶桌旁，正在給三爺泡茶。
看到我過來，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又馬上扭過頭去，不再理會。
三爺對面，坐著兩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一個大腹便便，一個戴著眼鏡。
我提著袋子對三爺說道：“三爺，我姐去明秀山採了些菌子，讓我拿來孝敬您！”
三爺點點頭說道：“好東西！燕子有心了！小猴子，你拿去廚房，讓六指中午給我做野山菌燉小雞。”
“是！”小猴子接過了我手中的袋子，轉身出了門。
看我還在旁邊站著，亮哥不滿的說道：“東西都拿過去了，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我們還有事，你趕緊走吧！”
有幾次亮哥在做事的時候，三爺都會叫我過來，站在旁邊看著。
所以亮哥一直對我很防備，像是生怕我搶了他這個三徒弟的身份似的。
不用我說話，三爺在旁邊說道：“石頭站到我旁邊來！”
“知道了三爺！”我應了一聲，和黑哥一左一右，站到了三爺的身旁。
這裡的座位都是有數的，收養的孩子也好，徒弟也罷，進了這屋都得站著，沒有資格坐下。
亮哥的神色有些陰沉，不過馬上就恢復了原樣，繼續泡茶。
大腹便便的西裝男很是費勁的從椅子上坐直了上身，拿起茶桌上的一個畫筒說道：
“三爺，您相信我，這絕對是好東西！
傳到我這輩都兩百多年了，要不是三爺催的急，我也捨不得拿它來抵債！
這寶貝您也別賣，就替我收著。
等我手頭鬆了，我雙倍價錢贖回來，您看行嗎？”
三爺低下頭，對一旁的亮哥說道：“亮子，你來掌掌眼！”
“是！”亮哥起身，走到胖老闆的身旁，接過他手中的畫筒，放在了旁邊的長桌上。
指著亮哥，對身旁的同伴說：“海青老師，這個年輕人不得了。
最近海州轟動古玩界的大泉五千撿漏那件事，就是他做的。”
海青老師恍然大悟的指著亮哥說道：“文亮！果然是後生可畏啊！”
胖老闆指著海青老師給文亮介紹：“文亮兄弟，這位你認識嗎？
看沒看過《海青鑑寶》直播？
這位可是粉絲上百萬的鑑寶大師！”
文亮趕緊走過去跟海青老師握手：“原來是前輩！我說怎麼這麼面熟？您的節目我每期都看，我也是您的粉絲！”
三爺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來，沉聲說道：“要不你們坐下來喝杯茶，慢慢認識認識？”
文亮趕緊鬆開海青老師的手，尷尬的對三爺說道：“師父，不用！我現在就做事！”
胖老闆也陪著笑臉對三爺說道：“我是覺得，有兩位專家在這裡，也能讓三爺放心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笑眯眯的問道：“這位小兄弟也是三爺的徒弟？”
亮哥掏出白手套戴上，隨口說道：“他不是，不過我師父也教過他兩手，要不是先天條件不足，一隻眼睛是瞎的，他的成就也應該不會很低的！”
“一隻眼睛是瞎的？”海青老師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屑：
“鑑寶可是細緻活，兩隻眼睛都要明察秋毫！
如果瞎了一隻眼，那就等於他根本吃不了這碗飯啊！”
我神色平靜的看著他們，因為這隻眼睛，從小到大我不知道受過多少歧視和嘲諷了，內心早已經不再有任何波瀾。
三爺也不理會他們說什麼，只是悠哉的抽著煙。
畫筒已經被開啟，裡面的畫卷被慢慢鋪在了長桌上。
亮哥和海青老師分別站在桌子兩側，看著畫卷的眼神全都發了光。
“這是明代白石翁的《寒江春雪圖》啊！是他晚年的作品，風格十分明顯，用的還是高麗貢紙！這是價值連城的真品啊！”
“傳說這副畫已經在那場浩劫中被損毀了，沒想到卻是在胖老闆家中收藏流傳。這對於書畫界和收藏界來說，都是一樁幸事！”
兩人同時扭過頭，對三爺說道：“是珍品！”
三爺沒有說話，只是扭頭給了我一個眼神。
我點點頭，走到了長桌旁，對他們說道：“我能看看嗎？”
胖老闆神色不屑的看著我說：“他一個半瞎子，能看出什麼來？”
亮哥也板著臉對我呵斥：“石頭，你別胡摻和！你那點皮毛本事，不要在這裡給我師父丟人現眼！”
海青老師冷嗤一聲，看著我說道：“戴著個墨鏡就覺得自己是大佬了？你看的清這裡的題款嗎？亂摸亂碰弄髒了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我微微一笑，對他們說道：“放心，只是看一看，不接觸字畫，弄不髒的。”
三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說道：“讓他看看。”
簡簡單單那一句話，那三人都不敢攔著我了。
胖老闆臉色陰沉，低聲對我說道：“看可以，敢胡說八道，我不會放過你！”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扭過頭說道：“三爺，我想摘了墨鏡。”
三爺的神情看起來竟是有些激動，坐直了身體問我：“你有把握嗎？”
我認真的說道：“不知道，但是我想試試！”
一向穩重的三爺此刻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摘下了墨鏡，胖老闆三人看到我的左眼，臉上全都是嫌棄和嘲諷。
文亮冷嗤一聲：“故弄玄虛！”
我伸出右手，捂住了右眼，用那隻一出手就瞎掉的左眼，盯著那副字畫。
一分鐘之後，我站直身體，對三爺緩緩說道：“三爺，這幅畫不是古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