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後殿。
陳庶妃已經不吃不喝兩天了,昨兒更是一整夜都沒閤眼,縮在床上不肯動。她身邊的宮人怕出個好歹,慌忙來正殿請示貴妃。
若是貴妃願意,就請個太醫來給陳庶妃瞧瞧,若是不願意,陳庶妃出了事兒也和他們這些宮人無關。
來請示的宮人連貴妃的面兒都沒見到,就被蒲雨攔下了。
陳庶妃自作主張的時候沒見他們過來請示,現在不吃不喝倒是願意來問貴妃的意思了。
蒲雨含著笑道:“你們主子病了,自是要請太醫的。不過有句話我要先問個清楚,下次你們主子用膳,出恭,也要來正殿請示貴妃娘娘嗎?”
承乾宮上下誰不知道,貴妃身邊最得力的幾個大宮女裡就屬蒲雨最伶牙俐齒。
那宮人漲紅了臉,不敢辯駁,最後鎩羽而歸。
正殿裡,佟佳禾養了兩天‘病’,今兒算是痊癒了,穿戴整齊後讓蒲雨喚何為祿進來。
自己休整了兩天,不能再耽誤了。之後在宮裡要面對的還有很多,現在必須要摸清楚貴妃身邊的人能力如何。
蒲雨和何為祿他們不一定要多出眾,但絕不能給自己拖後腿。攘外必先安內,先把承乾宮裡的事兒解決了,再想辦法接回四阿哥。
蒲雨掀開簾子叫外面候著的何為祿進來,兩天過去了,以他的能耐應當能打聽出來不少東西,大約不會讓貴妃娘娘失望。
何為祿長得清秀,白淨瘦削,給貴妃請完安後利落地往那兒一站,微微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
佟佳禾莫名想到了竹子,思緒錯亂了剎那,她回過神來不禁笑道:“說吧。”
何為祿方才開口說話。
這兩天他費勁兒打聽到了一些事兒,著重講了那天陳庶妃是如何順順當當從後殿溜到正殿來的,以及那天又有什麼人進出過承乾宮。
“貴妃娘娘,那日陳庶妃身邊的人正常去膳房提了膳就回來了,還是和後殿幾個庶妃身邊的宮人結伴同行的。”
“往常可是一起去的?”佟佳禾問道。
何為祿搖頭,“甚少同行。”
佟佳禾心裡有些失望,探來的訊息還是不夠。
“內務府的徐公公告訴奴才,那天除了咱們承乾宮,同一時段去內務府的還有翊坤宮和永和宮的宮人。”何為祿又道。
昨日兩人偶然碰見,徐公公也沒問他來意,甩了甩袖子,伸手指著翊坤宮和永和宮的方向笑著說了一句,“可巧?”
聰明人無需多言。
何為祿承了他的情,這時也不忘在貴妃跟前提起徐公公對承乾宮釋放的善意。
翊坤宮裡住的是宜嬪郭絡羅氏,永和宮裡住的是德嬪烏雅氏,兩人皆是皇上的寵妃。
對於這個訊息,佟佳禾並沒有感到驚慌,反而放下心來。沒有人同陳庶妃參謀助力,她是不會碰瓷貴妃的,就算有那個膽量,也找不準那麼好的時機。
管他是宜嬪還是德嬪,如今自己在明,敵人也在明處了。
“娘娘,那這事要如何處置?”蒲雨好奇問道。
自家主子是貴妃不錯,但並沒有協理六宮之權,現在後宮的大小事兒大多都是太后娘娘在操持。
“皇上不是已經處置過了嗎。”佟佳禾眉眼彎彎,心情十分舒暢。
陳庶妃可以無視貴妃,但是不能不在乎皇上。比起貴妃的報復,皇上的不滿更讓陳庶妃惶恐不安。
陳庶妃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了,佟佳禾讓人整理了四阿哥在承乾宮的衣物玩具,挑了幾個四阿哥喜歡的讓人給他送過去。
自己不能親自過去,一是身體有‘恙’需要避人,二是太皇太后對自己的態度還不明確,貿然過去只會惹得她老人家厭煩,更不利於自己接回四阿哥。
佟佳禾特地吩咐殿內的一個圓臉愛笑,模樣討喜的二等宮女去慈寧宮走一趟。
蒲雨憂心道:“娘娘,讓奴才或者何為祿去吧,好歹能在太皇太后跟前說兩句吉祥話。”
知道蒲雨是為自己著想,佟佳禾溫聲解釋,“這一遭,東西比人重要。”
貴妃病了這些天,太皇太后也沒讓四阿哥回來看望。古人最重孝道,即便四阿哥並沒有記在貴妃名下,也應當讓他們二人見一見才是。
蒲雨和何為祿是有地位有臉面的宮人,作為貴妃的左膀右臂,若真去了慈寧宮卻連四阿哥的面都沒見到,丟的是承乾宮的面子,到時候又要給各宮添一個茶餘飯後的笑柄。
讓一個眼生的二等宮女去,即便見不到四阿哥也沒什麼。
只需把東西送到,讓四阿哥知道佟額娘記掛他,也讓太皇太后知道,自己是疼愛在乎四阿哥的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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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慈寧宮便差人來請貴妃。
訊息一出,承乾宮上下既歡喜又憂心。
佟佳禾的擔憂不比她們少,慈寧宮那位老祖宗可不是一般人,自己穿越到這兒不過十天,這一步走的是不是太急了?
要知道在大清入關前,和蒙古科爾沁部已經聯姻三十多次,太皇太后歷經幾朝,經歷過的事和見過的人,比自己兩輩子加一起都多。
看出來貴妃面上坦然,心中忐忑,蒲雨溫聲安慰了幾句,“您去了,還能親眼見一見四阿哥。”
貴妃生病期間,太皇太后派人來探望那是恩典,貴妃病好了自然要去慈寧宮謝恩的。
蒲雨長舒一口氣,幸好太皇太后還給貴妃留了條體面的退路。這一來一回,四阿哥就能儘早回來了。
臨行前,承乾宮上碧空如洗,佟佳禾堅定地向前邁了一步,跨過承乾宮的門檻。
自己出自佟家,又是康熙的親表妹,就算之前有什麼不愉快,看在貴妃真的病了一場的份上,太皇太后應當也不會難為自己。
慈寧宮。
佟佳禾眼觀鼻鼻觀心,就差把恭敬謹慎四個字刻在臉上。慈寧宮的宮人請她先坐下,說太皇太后正在裡面換衣裳。
嬪妃們見人和不見人穿的衣裳是不一樣的,比如在自己住處時就可以換上家常衣裳,但是見人就要講究一個體面。
太皇太后身份更加貴重,一舉一動都代表了皇家,更是不能出差錯,佟佳禾對宮人略點頭便坐了下來。
這樣胡思亂想著,一陣珠簾脆響,佟佳禾猛地抬頭,看見一個半白頭髮的婦人緩步走過來,膚色略深的方長臉更顯面容端肅,只往她這兒掃了一眼,就讓佟佳禾坐立難安。
佟佳禾站起身,等太皇太后坐下後福身請安,得到對方頷首示意才坐下。
“貴妃身子骨可好些了?”太皇太后的聲音頗為洪亮。
聽太醫說這病來得又兇又急,是真真切切病了一場,太皇太后心裡確實有幾分擔憂。今兒一見又仔細看了幾眼,佟貴妃的臉上鋪了淡淡一層香粉也遮不住憔悴,人也比之前清瘦許多。
佟佳禾輕聲回道:“多謝太皇太后記掛,太醫說這段時間臣妾的身體養得不錯,已經大好了。”
太皇太后微微點頭,“雖說你年輕,但身子方面也不能大意,要注意保養。”
蒙古出身的嬪妃體質大多比滿人和漢人好,太皇太后這個年紀已經熬走了很多老人。說起養生她頗有心得,因著佟貴妃是皇帝的親表妹,又跟孝康章皇后是嫡親的姑侄,太皇太后又多叮囑了幾句。
蒲雨立在佟佳禾身後,垂首聽著太皇太后的話嘴角微翹,換成別的嬪妃不一定有那麼大的臉面,太皇太后願意和貴妃這樣說話,四阿哥的事情就好開口了。
佟佳禾再次起身,“臣妾領訓。”
太皇太后對原身佟貴妃向來冷淡,兩人單獨接觸的時候幾乎沒有,全是在重大場合上互相說幾句體面話,維持面子上的交情而已。
果然禮尚往來幾句後,太皇太后的語氣也淡了,顯然不想再多交談。
上了年紀的人,精力大不如前,見太皇太后面上已露疲色,身旁的嬤嬤就給她添了杯濃茶。
這就是慈寧宮要趕人的潛臺詞了。
方才說的都是閒話,四阿哥的事兒一句都未曾提及,佟佳禾假裝沒有眼力見兒,抿了口茶後,笑盈盈地望著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盞濃茶下肚,見貴妃仍然端坐在那兒沒起身,頓時有些頭疼。
她怎麼也沒料到佟貴妃這樣嬌弱,把四阿哥抱走後人竟真的不好了,更沒料到最要面子的貴妃此時竟賴在這兒還不走。
四阿哥自滿月後就被抱去承乾宮,一開始貴妃也是真心實意養著這孩子的。自從孝昭皇后薨逝後,貴妃私心漸重,慢慢地冷落了四阿哥。
宮裡皇嗣不管生母出身如何,那都是皇家血脈,哪能讓別人糟踐,既然貴妃不肯盡心,宮裡自有願意對四阿哥盡心的人。
自己和皇上暫時還沒考慮好四阿哥的歸宿,索性晾貴妃一段時間。
太皇太后收回視線,瞥到後面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便向那兒看去。
只這一眼,太皇太后的頭更疼了。
佟佳禾一直密切關注著太皇太后的一舉一動,現在見她目光轉了一瞬,不禁順著太皇太后的目光看去,發現拐角處有個縮成一團的影子。
因為影子太小,她一時分辨不出來這是什麼東西,心裡嘀咕可能是太皇太后養的貓兒狗兒聽到動靜跑過來了。
此時影子的主人正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來,兩人的目光就這樣對上了。
佟佳禾猛地瞪大了眼,這哪是貓兒狗兒,縮在牆角的分明是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