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嘶——”
顧塵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直接從床上摔下來，摔得他眼冒金星，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都快皺成一團。
他一臉懵逼坐在灰黑髮裂的水泥地板上，正對面是一個腐朽掉色的木門還有發黃的牆體。
毫無疑問，這是一間很老的房子。
老房子？！
顧塵眼睛一下瞪如銅鈴，蹭一下猛地要起身，後背又撞在木床邊上，他痛得再次輕撥出聲，腦子更加清醒幾分。
他還未整理思緒，意識到旁邊有人，他扭頭望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稚嫩又肉嘟嘟的臉蛋，小女孩抱著一張小被子，因為剛起床，頭髮有些蓬鬆潦草，粉雕玉琢好看得很。
她那雙明亮的大萌眼帶著童真，正看著顧塵。
顧塵努力擠出一抹僵硬友好的笑，剛要說話。
下一秒，小女孩“哇”的一聲，被嚇得嗷嗷大哭起來。
那雙肉乎乎的小手緊緊抱著被子，小身子往後縮，豆大的淚珠從大萌眼裡流出來，一聲又一聲哭得可憐。
“嗷嗚嗚嗚——”
她的小肩膀劇烈顫抖，臉蛋憋得通紅，張大嘴巴哭著，斷斷續續喊：“媽媽，我要媽媽——”
顧塵身子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嚇壞了。
對於哄女人他有經驗，哄小孩可沒有。
“哥哥在這裡。”
“不要怕。”
睡在另一張床上的小男孩被驚醒，他第一時間爬下來，小跑到顧塵身邊，將自己妹妹拉過來，小小的臉蛋怒視著顧塵，捏著小拳頭大喊：“不許欺負我妹妹！”
他現在只是太小了，打不過他。
總有一天，他會長大，能保護媽媽和妹妹，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顧塵看著又出現的一個小不點，他很無辜，真不是他惹哭的。
小男孩把小女孩拉到一邊的角落，兩個小身影躲在衣櫃後面。小男孩半蹲著身子，用小手給妹妹擦眼淚，一遍又一遍哄著：“不哭不哭，妹妹不哭。”
“媽媽——”小女孩還在叫媽媽。
“媽媽一會就回來了，不哭。”
.....
小女孩可憐兮兮的哭聲和小男孩耐心地勸哄在狹小的屋子裡迴盪，好似被欺負慘了。
“罪魁禍首”顧塵很蒙圈，隨後逐漸回憶起來。
出事前，他開著最新租到的法拉利去撩看上的妹子，腦海幻想怎麼才能當晚拿下，他還在為自己的小機智得意洋洋，結果轉彎就撞上水泥車，直接被壓成肉泥。
死無全屍。
這還沒完，死後的顧塵出現在一個四周都是顯示屏的空間裡，身上的劇痛並未消失，瘋狂席捲著他每一個細胞，讓他疼得縮成一團，冷汗直冒，熒幕上則播放著他一世又一世的作為。
顧塵發現，他生生世世都是辜負周圍人的人渣。
當兒子的時候，吸血拖累父母，當老公辜負妻子，當父親則剋扣兒女......
“怨值太深，無法投胎——”
機械的聲音響起，顧塵被一道亮光照射，伴隨一陣強大吸力，他沒了知覺。
“贖罪是最後消除怨值的機會，若是失敗，你將被剝奪重新投胎能力，進入地獄層接受懲罰，直到靈魂消亡。”
等顧塵醒來，就出現在這裡了。
顧塵觀察著老房子屋內的環境，房子的確非常破舊，到處都充斥著殘破，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收拾得很整潔，除了兩張床和一個老衣櫃，東西都整齊擺放在角落裡。
一段記憶也在他腦海裡“復甦”。
這是顧塵的第一世，和最後一世一樣，他是個吊兒郎當的混球，家徒四壁，這兩間老房子，都是他爺爺留下來的。
據說顧母生下顧塵沒多久，就跟鎮上一個有錢外地老闆跑了，等顧塵上初中，顧父也去世，剩下一個爺爺。
顧塵遺傳了顧母，長得不錯，五官立體俊俏，身材修長挺拔。他初中就留著非主流頭髮，戴著耳釘穿鉚釘牛仔褲，主打就是一個放蕩不羈的帥氣，還真吸引了不少精神小妹，可以說是個校園風雲人物。
當時的社會發展水平相當於2000年左右，社會治安還未完善，人民生活水平不高且發展落後，鎮上更是如此。
顧塵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天天爬牆去網咖打遊戲，要麼就和一群人約架，和社會上人士混在一起，因為上的是鎮上的初中，落後得老師都不想管。
顧塵初中畢業兩年後，他還在小鎮上當混混，白天去網咖打遊戲，每天晚上的娛樂專案就是去初中門口釣妹子，替所謂的“乾妹妹”教訓一下那些不聽話的女生，樹立威信。
那些無所事事的混子，利用這種方式，還有三五塊錢的一碗炒粉夜宵，還真能勾搭上不少懵懂青少女，談一場毫無成本的戀愛。
林娟就是這時候闖入顧塵的視野，她因為被霸凌反抗，放學後被那些所謂的校園大姐大拖到校園的后街。
那是一個菜市場，晚上沒人，地方又空曠，方便打群架。
顧塵單純是看林娟長得不錯，想來場英雄救美，他揮著棍子慢悠悠上前，惡狠狠警告了那群女生。
那群女生嚇得臉色慘白，轉身就跑。
顧塵回頭走到林娟身邊，霸氣對她道：“以後你叫我一聲乾哥哥，我罩著你，保證沒人敢再動你一根頭髮。”
林娟的確因為這件事，免受了很多困擾。
但她依舊沒讀什麼書。
小鎮貧窮，師生資源本來就不好，都是附近村裡的孩子，留守兒童居多。林娟比顧塵更慘，父母雙亡，無依無靠。
叔叔嬸嬸把財產拿走了，為了不落人口實，承諾送她讀完初中，給的那點錢都吃不飽。
她要想再讀書，不可能。
小鎮上的一個班，順利讀完初三那都算難得，每個學期都有人輟學，等到初三一畢業，最起碼三分之二就打工結婚去了。
林娟去當了幾年服務員，就被顧塵哄回去，懷孕後養胎，沒有婚禮，五年生了兩個孩子。
這那麼早生孩子似乎沒什麼不妥，因為周圍都這樣，林娟也不是班上第一個這麼早嫁人的，那些女孩子都嫁掉一大半了，有些都生三個娃了。
期間，顧爺爺去世，家中沒了生活來源，顧塵還是個混吃等死的混子，全然半點不像兩個孩子的父親，更別提賺錢養家。
顧家離鎮上不算遠，顧塵每天都在鎮上游蕩，隔三差五和另一群無所事事的混混在一起聚餐吹牛，酗酒成癮，腦子混混沌沌，最後還染上打老婆打孩子的毛病，在家裡耍威風。
林娟其實很早熟，她太想有個家，顧塵又太會哄人，所以早嫁，沒想到跌入地獄，從此生活窮苦。
但她是個非常合格的母親，辛辛苦苦養大兩個孩子，送他們上學，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一個家的重擔。
而她的負責就襯托出顧塵的無恥，林娟憂勞成疾不過四十歲就死了，她死後，顧塵還偷偷翻出她給孩子存的錢，把錢賭光。
因為染上賭博，他變本加厲向兒女索要錢財，硬生生把兩個孩子拖下水。
為了錢，顧塵什麼面子都不要，三番五次都和大兒子鬧到警局去。
一對兒女被顧塵逼得丟掉工作，無法成家，雙雙患上抑鬱症，女兒跳樓，兒子倒是有點腦子的，但鬱鬱寡歡，因病早逝。
國家念及顧塵老無所依，給他辦低保，蓋了房子，他舒舒服服享受到九十九歲，在睡夢中去世。
總而言之，顧塵就是吸血周圍的親人，一輩子都在享受，全無半點悔意。
顧塵回憶完自己這一世，抬手心虛摸了摸鼻子，他好像，是過分了那麼一點？
根據贖罪系統提示，顧塵也明白了自己的任務，就是對林娟和自己的兩個孩子進行補償，消滅他們的怨氣值。
“不哭不哭，妹妹不哭，哥哥幫你打壞蛋！”
小男孩的聲音把顧塵的思緒拉回來，他望過去，對上小傢伙凌厲的視線，渾身上上下下都寫著想要刀他。
奈何年紀太小，完全沒殺傷力，瞪著眼，捏著小拳頭的樣子只能勉強算奶兇奶兇。
顧塵記得沒錯的話，這小子今年五歲半，名叫顧子嘉，小女孩三歲，叫顧子嫣。
這個時間點，林娟已經外出幹活了。
沒人帶孩子，所以林娟只能把孩子關在家裡，小孩子醒了，難免有些吵鬧，把顧塵吵醒後，他就黑著臉吼孩子。
小嫣嫣已經被吼怕了，平時都不敢親近顧塵，這正是他希望的。
他到時候可以對外說，可不是他不帶娃，那是因為孩子都不親近他！
今天早上，小嫣嫣最先醒了，媽媽不在，哥哥還在睡覺，她就抱著小被子下床，正在自己玩。
緊接著，顧塵一個翻身就摔下床，還看向她。
媽媽和哥哥都不在，小嫣嫣自然嚇得哇哇大哭。
孩子是最敏感的，她知道爸爸不喜歡她，而且經常生氣罵她，很兇很兇。
“別哭啊。”顧塵往前走了兩步，想要靠近他們。
“啊嗚嗚嗚——”小嫣嫣被嚇得直跺腳，抱著哥哥哭得更大聲了，兩個小身影害怕地往後縮，生怕被吼。
顧塵：“......”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林娟著急的聲音：“怎麼哭啦？媽媽回來了。”
顧塵瞳孔一震，看著一臉害怕的兩個孩子，不知道怎麼收拾殘局，他一下跳上床，將被子一拉，直接裝睡。
兩個孩子看著突然“睡著”的爸爸，兩雙眼裡帶著懵懂不解。
小嫣嫣的哭聲都停止了，她抬起手，擦著眼淚，又眨巴眨巴大眼睛，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爸爸。
好奇怪的爸爸，不是可怕的爸爸。
林娟推開門，換了鞋走進來，看著躲在角落裡的兩個孩子，也沒懷疑，她瞥了眼“熟睡”的顧塵，壓低聲音，笑著道：“小肚子餓不餓呀？媽媽蒸了雞蛋羹。”
在她看來，就是小尾巴有點長的女兒醒來沒看到媽媽，所以哭鬧，然後兒子去哄。
“媽媽——”小女娃委屈巴巴朝林娟走去，要讓她抱。
“媽媽身上髒。”林娟拉著她軟乎乎的小手，又伸手去牽兒子，“兩隻剛起床的小花貓，要去洗漱了。”
“小花貓，”小女娃注意力被轉移，突然奶聲奶氣“喵喵”了兩聲。
村子裡到處都是小野貓，還有些人家會養貓狗，這些對他們來說都不是稀罕物，小花貓就是這樣叫的。
“喵喵喵。”林娟被逗笑，跟著學了兩聲，伸手去摸她的小肚子，“小花貓肚子餓不餓呀？”
小女娃一直笑，小眼睛都彎成一條縫了：“餓的！”
一家三口，一大兩小，其樂融融。
顧塵沒睜眼，但耳朵都豎著聽動靜。
等他們走了，顧塵才敢睜眼，他看著頭頂的老舊木樑和瓦片，不知道是慶幸還是頭疼。
慶幸的是，他現在還沒到動手打老婆孩子的地步，但兩個孩子已經很抗拒他，因為他沒少吼孩子，不過林娟還沒發現。
印象中，好像就是這一天，顧塵吼了兩個孩子，小女兒哪懂什麼，哭得他心煩意亂，一腳就踹到一邊，林娟正好回來，猩紅著的眼衝向他，可惜男女力量懸殊，顧塵當著兩個孩子的面打了她，又將撲上來的兒子踢到牆角。
從此以後，一家人徹底決裂。
現在的階段，只屬於顧塵不把他們娘三人放在眼裡，才開始覺得他們是累贅。
而林娟，則對他還有幻想，但不會有要求。
林娟什麼事情都自己做，也看得開，兩人如果分開，孩子沒有父親，他們沒有地方住，饒是隻是兩間破舊的瓦屋，也是她和孩子遮風擋雨的地方，沒有孃家的女人，又能帶著孩子去哪？
說句難聽的，想要種糧食都沒田地，能把人活生生餓死。
她更想不明白，日子雖然苦了一些，但兩人感情好，就不怕吃苦，可為什麼顧塵就是不理她和孩子呢？
*
顧塵躺在床上，能隱約聽到外面傳來的說笑聲。
林娟是個很樂觀積極的人，她對孩子有耐心，就算幹活得辛苦，顧塵再怎麼沒出息，她依舊感激生下來的這對兒女。
那是她貧瘠黯淡生活裡甜蜜的幸福，有孩子就是她的家。
顧塵聽著他們嬉笑的聲音，鼻尖聞到一陣陣香味。
“咕~~~”
他的肚子不爭氣響了起來。
林娟的廚藝很不錯，她為了貼補家用，早上還會做早餐去鎮上的中心小學售賣，每一次都早早賣完。
今天是週末，她沒去。
顧塵忍不了一點，直接起身往外走。
一出門，燥熱襲來。
在顧塵的面前，是一大片曬在陽光下的稻穀，金燦燦的一片，那是剛收割的稻穀，可以當一家人一年的糧食。
“雞雞雞——”
小嫣嫣小眼睛很尖，她說著就扔下勺子，從廚房跑出來，看著正在啄穀子的母雞，一臉氣呼呼，小短腿往太陽底下跑，大聲叫著，伸出小手指，一邊跑一邊驅逐那幾只雞，：“壞！”
吃她媽媽辛苦種的穀子！
“寶寶，快回來，太陽曬著疼。”林娟也連忙起身追出去。
“壞蛋雞！”
“吃掉你！”
“要吃掉你！”
.......
“咯咯咯——”
“喔喔喔——”
........
幾隻雞被追得扇動翅膀，來來回回繞著那一大灘穀子，小嫣嫣一個人怎麼追得過來，她追其中一隻，其餘幾隻就低頭啄穀子。
把她氣得直跺腳，小拳頭都握緊，奶聲奶氣喊著要吃掉雞。
小嫣嫣的小短腿跑啊跑，要抓住雞，就是抓不到，氣得緊，一張臉奶兇。
“咯咯咯——”一隻雞跑到了顧塵腳邊。
小嫣嫣看到他，立馬停住腳步，轉身就往林娟身邊跑，跑得比追雞還快，一直叫嚷：“媽媽，媽媽。”
“........”顧塵一個彎腰，伸手就把那隻雞抓住了，然後一甩。
雞嚇得毛髮豎起，叫喚著逃跑，那幾只正在啄穀子的雞看到這一幕，紛紛跟著扇動翅膀跑了。
小嫣嫣抱著林娟的大腿，看著逃跑的雞，再看看顧塵，把小腦袋埋起來，然後又悄咪咪探出來，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轉著，然後小手繼續抱媽媽大腿。
“雞跑了，我們回去了。”林娟把女兒抱起來，她看向顧塵，神色有些複雜，最後輕聲說一句，“我給你留了炒粉當早餐。”
以前有顧爺爺，對方會點手藝活，人又勤勞，老人家還時不時給林娟塞點錢，住在村裡花銷也小。
顧塵雖然懶得點，但小夫妻倆沒什麼矛盾，老人家去世後，林娟一個人擔起家庭重任，雖然磕磕絆絆，但她還算撐得住。
只是最近這段時間，顧塵染上酒癮，經常喝得醉醺醺回來。
酒氣沖天，兩個孩子都遠離他，一副很害怕他的樣子。
“嗯。”
顧塵拿著牙刷，走到外面的水龍頭邊，彎腰洗漱。
沒一會，他抹了把臉，聞著香味去廚房。
顧塵剛進來，兩個孩子就加快了吃東西的速度，恨不得把頭埋在碗裡。
他拉了凳子，坐在小嫣嫣身旁。
小嫣嫣的眉頭蹙起，她看了看媽媽和哥哥，伸出手，小臉蛋一垮就是大哭出聲，一副十分抗拒顧塵靠近的樣子。
要把他趕出去。
“不哭，媽媽抱。”林娟趕緊把女兒抱過來，她嗅到顧塵身上的酒味了，他的起床氣不小，惹怒沒好處。
小嫣嫣待在林娟懷裡，搖著頭不吃東西，抽噎著道：“不要大壞蛋，不要——”
此言一出，不僅林娟心裡一顫，就連小小的顧子嘉的臉上都寫滿了擔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