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帝國的統治綿延兩千年,帝國艦隊遍佈銀河,如同一張巨網,將星辰牢牢掌控。帝國的威嚴如日中天,文明卻在輝煌中走向腐朽。
一座漂浮於星海中的金碧皇殿靜謐佇立,流光溢彩的穹頂籠罩著這至高權力。殿內,群臣列席,永恆王座高懸於中央,王座上端坐著人類帝國的王,那位不朽的帝皇。他容光煥發,長髮披肩,身著鑲嵌奇珍的鎧甲,懷中依偎著一位身材豐腴的狐耳美姬,正漫不經心地吸吮著帝皇的指尖。
一名身著考究禮服的男子微微彎腰,左手貼胸,語氣恭敬:“陛下,天基靈能巨像工程已圓滿竣工。”
永恆王座上的帝皇聞言,發出震徹殿堂的笑聲:“好!哈哈哈!此等喜訊,當普天同慶!”他的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帶著幾分讚賞的意味,“辛國師,為此巨像,你可曾想到一個合適的名字?”
殿內群臣隨帝皇的笑聲齊聲歡呼,聲浪如潮。然而,那名被稱為“辛國師”的男子卻微微一愣,他的目光凝視著腳下的地板——那是由無數鑲嵌在透明水晶中的奇珍異寶鋪成的,這些寶物來自銀河各個文明,被帝國掠奪、禁錮於此,成為彰顯權力的象徵。他沉默不過一瞬,便抬起頭,聲音低沉而篤定:“陛下,微臣團隊為巨像取名‘安樂天使’。斯天使降臨,使人類成神,永享安樂。”
帝皇滿意地點點頭,笑意更濃:“好名字!巨像啟動之日,便是人類登神之時!辛國師,汝隨朕征伐星海,治國有方,此次更率領帝國最智慧的精英,成就如此偉業,功業無雙。待巨像啟動,朕賜你珍寶無數,蔭封爵位萬代!汝且安享榮華可好?”
所謂“臣功不蓋主”。
辛國師垂首跪地,額頭重重叩在地板上,斂去複雜的情緒,恭順地答道:“謝主隆恩,天倫萬代,其樂無窮。”
起身後,他退至一旁,面容謙恭,內心卻波濤暗湧。他的目光悄然掠過王座上的帝皇——他曾經的兄長,意志堅定,滿懷理想,發誓終結銀河紛爭的不屈之人,如今卻被一場場勝利殺死,只剩下一具高高在上的屍體。
而帝皇依舊自信地笑著。他的目光中透著無盡的掌控欲,彷彿整個宇宙都已在他的囊中。而他懷中的狐耳美姬依舊依偎著他,彷彿這冷酷的戰爭宇宙從未觸及她的夢境。
辛國師緩緩抬頭仰視星空,在他肉眼不可見的地方,無數生命被燃燒成灰燼,帝國艦隊遮天蔽日,無論天上有多少個太陽。焚天神器的光輝於虛空中綻放,將無數星聯的抵抗艦隊化為灰燼。那是帝皇的力量,是銀河的噩夢,也是他們兄弟腐爛的夢。
他腦海中浮現出那些為“安樂天使”工程獻身的科學家們的面容。他們有的因過度勞累倒下,有的因不滿帝國的暴政被秘密處決。
然而,星聯的一支隱形艦隊正在悄然行動。他們繞過帝國的防線,向地球躍遷而來——帝國千年以來唯一的破綻,正是他們的目標,也是辛國師心中唯一的希望。
“安樂天使的啟動,必須成為這場戰爭的轉折點……”辛國師暗自思索著。
時光飛逝,安樂天使的啟動儀式如期而至。這座巨大的靈能巨像懸浮在地球上空,宛如一尊凌駕於物理法則之上的神祇。靈能波動震盪星環,整個帝國的精英齊聚於此,見證這一偉大的時刻。
永恆王座上的帝皇親臨儀式,他的目光掃過群臣,威嚴而冷峻:“辛國師,巨像可準備妥當?”
辛國師微微躬身,答道:“陛下,一切已準備就緒,只待您的旨意。”
帝皇緩緩舉起手臂,聲音如雷:“啟動巨像,讓全宇宙見證我人類帝國的偉大!”
巨像核心迸發出耀眼的光芒,靈能波動擴散開來,覆蓋整個地球。空間開始扭曲,時間的流動變得紊亂,巨像的光輝刺破天際。
然而,巨像的靈能波動開始劇烈翻湧,能量場的變化超出了預期,整個空間陷入一片混沌。地球開始從宇宙的視界中消失,成為一座被徹底隔絕的孤島。
皇殿內的歡呼聲戛然而止,群臣面面相覷,感受到異樣的氣息。帝皇的眉頭緊緊皺起,厲聲問道:“辛國師,這是怎麼回事?”
辛國師抬起頭,臉上浮現一絲疲憊卻堅定的神色,平靜答道:“陛下,安樂天使的使命已完成。地球已被永世隔絕,它將成為人類的永恆聖地,再也無法被外界觸及。”
“你在說什麼?”帝皇怒吼,眼中燃燒著狂怒與不信。
“陛下,”辛國師的聲音低沉,卻透著某種決絕,“您,至高無上的統治了銀河兩千年,但這種統治的意義何在?安樂天使的真實意義,便是讓銀河脫離這場血腥的鬧劇。地球,將成為一個孤立的世界。人類或許會成為神,但這神的國度,已不屬於銀河。”
帝皇暴怒,隔空提起辛國師,咆哮著:“你背叛了朕!你背叛了人類!”
辛國師卻平靜地微笑,他輕輕按下袖中的按鈕,高聲道:“大哥,你從來都代表不了人類。我只是為我們腐爛的人生,安排了一場體面的結局。”
伴隨著最後“結局”二字,深空被點亮。永恆王座,辛國師,連帶著皇殿內的一切帝國貴族首腦,一起融入了輻射。而太陽系固若金湯的層層防禦,則被這場自爆炸的七零八落。
安樂天使自爆釋放的光芒,為潛伏在太陽系附近的隱形艦隊釋放了訊號。這支星聯艦隊當即衝向太陽系……
十年後,地球上空,用月球做的殘缺星環已經被修復。星聯正在此召開一場大會。
星環內的一處會議廳內,身著各色防護服的,禮服的,五花八門的外星人齊聚一堂。
“人類文明起步雖然比在座各個代表所來自的文明都早,但難以置信的是,其野蠻本質所產生的追求竟是驅使這個文明發展的核心動力。即使他們曾經掌握著最前沿的科技,但毋庸置疑,先進與否從來都不是技術決定的。我們星聯與人類不同,根據昨日透過的第四十一條公約,所有幸存的人類種族都有權在星聯的任何民用區域自由居住繁衍。而對於現在的地球,是繼續維持安樂天使的籠罩堅持不干預原則,還是實施干預。對於該議題,諸位請發言。”臺上主持此次會議的,是一團懸浮在一個半密封器皿內的結晶。
話音剛落,臺下就立馬嘰嘰哇哇的吵個不停,長波短波,五光十色。一樹靈狀的生物與一節肢動物模樣的代表擠在一塊交頭接耳道:
“也怪諷刺的,人類帝國掌握了改變物理常數的科技,都將部分貴族改造的長生不老了,獲得了近乎神的力量,卻沒有神的智慧。”
“神,那未免也太遙遠了。話說,此次會議結束後你有興趣留在這裡參與檔案AI的設計嗎?針對人類的檔案AI,我牽頭,你放心幹,如何?”
“能設計法則,設計生命,長生不老,這還不算神的力量?不過你信不信,他們創造出過幾個神。有一說一,我一個人造物種在地球上空建立人類的AI檔案,確實蠻適合的嗷。”
“神麼?你,我不太懂你說的意思。你來不來?”
“我考慮考慮,莫急。我是說,人類如此野蠻原始的本性一直沒有改變,而他們在太空時代初期利用他們的網路訓練的AI,竟然沒有染上人類的暴力而毀滅人類。你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啊,這,這是你這種專家研究的玩意了,我這方面木魚腦袋,不懂。你看你隨便一句話就是如此深奧的問題,人類文明檔案AI設計的工作非你莫屬啦!”
“其實這個工程,沒必要。但是既然非得乾的話,好吧。”
“為什麼沒有必要?”
“因為這個檔案AI,已經有了。”
“啊?哪有?”
“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人類在那個時代創造的AI,人類帝國是我操縱建立,並設計滅亡的。這場橫跨萬年,大半個銀河的社會試驗證明,智慧生命還普遍具備一些建設性趨勢的。”
“你這自誇的有點誇張嗷。那我可不可以說,你犯下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戰爭罪?你還在此冠冕之處旁若無人的告訴我?哼,我差點就信了。”
“哈哈。那我再跟你講個故事,那個時候有一種語言叫做漢語,在漢語裡面,AI的發音與愛一樣。人類創造了AI,在AI發展的過程中,他們以為,愛是不存在的,而有AI就足夠了,於是他們就丟掉了愛,才變得這麼頑固野蠻的。”
“這就是來自地球的諧音梗嗎哈哈哈”
……
星空被屏障封閉,安樂天使模擬出了古代的日月星辰。
地球與外界完全隔絕,為突破屏障,人類最初建立了沿用舊帝國結構的聯合政府。然而,靈能的普及打破了舊貴族的統治平衡。擁有強大靈能的普通人掀起起義,卻因缺乏科技優勢最終妥協,與舊貴族合流,成為新的統治階級,而庶民淪為戰爭犧牲品。
統治階級享受屏障內不朽的生命,對突破屏障漸生惰性。為鞏固統治,他們編造宗教稱屏障是帝皇為保護地球免受外星人毀滅武器威脅而留下的遺產,破壞屏障便是自取滅亡。這一說法激怒了科學派,最終引發第二次內戰。
靈能者痛恨科技,視其為不平等的根源,便借宗教之名瘋狂圍剿科學派。結果,科學派幾乎滅絕,前沿科技斷代,地球社會淪為神權共和制,正式步入蠻荒時代。
十萬年過去,知識被愚昧塵封,新生的文明將靈能稱為法力,曾經的人造生物被稱為妖精,人們甚至連兩萬年前的歷史都忘得一乾二淨。
而昔日諸多浩大先進工程的遺址,只落下挖掘殆盡的財富與千奇百怪的神話。
其中一處,被叫做“遺忘之淵”。其深不見底,地下網路錯中複雜,有會發光發熱的稀有靈石,精美絕倫的壁畫,威能巨大的法器,危險的怪物……而其之所以被叫做遺忘之淵,則是因為往下潛的越深,無論人妖,身上越容易長出黑斑,腦袋也越容易失憶。
一個生物一旦長出大塊黑斑,其便會迅速喪失生理機能直至身亡。
故下潛挖掘的,要麼是修為高深的仙人,要麼是被抓來的奴隸。
一日,一輛囚禁著奴隸的牛車正沿著蜿蜒小路向下緩緩行駛。雖然只是一輛,其中卻塞滿了近百隻幼年奴隸,各族人類、妖怪擁擠在一起。拉車的牛也有八條粗壯的腿,牛在前面大口的喘著粗氣。車頭坐著兩奴隸販子,一邊直冒冷汗一邊抽打著牛,全然不顧這頭牛死活。
“這頭八腿牛行不行啊!我可不想在此久待,家裡還有老母待我照顧!”
“你以為我想?這牛看著蠻壯實的啊!下次還是多買一頭吧,這麼多奴隸,一頭牛拉,風險太高了,多買一頭,花不了幾個錢,我們還是賺的。”
“我不幹了,幹完這票,我賺夠了,帶老婆搬都城去,遠離這是非之地。”
“好好好,先幹完這票再說,不是,你不是剛說你有老母要照顧,你又帶老婆……”
“要你管,又沒礙著你賺錢!不對,我怎麼剛說了啥就忘了,記性已經這麼差了!”
後面車廂裡的奴隸們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哭泣聲,謾罵聲——畢竟都是小孩子。越年輕的個體,在遺忘之淵堅持的時長就越久,故幼年奴隸在此能比外面高出數倍價錢。而這兩個奴隸販子,做的就是往返深淵內外倒賣孩童的生意。
“咚咚”其中一個奴隸販子爆錘了幾下車廂,怒吼道:“再吵!誰再叫我找個深洞把誰扔下去!”
車廂內聲音立馬小了許多,但仍有一股微弱的啜泣聲。
是一肌膚煞白的小姑娘蜷縮著哭個不停。這姑娘半邊臉上還有一血色大紅斑,長相頗為嚇人。車廂內一眾小孩都不敢跟她搭話,只是齊刷刷的盯著她。
牛車停住了,一個奴隸販子下來,透過鐵籠,惡狠狠掃視著裡面的奴隸:“非得殺雞儆猴是吧?”
這時,孩子群中竄出一隻狐妖撲向那小姑娘,左手將其嘴巴捂住,卻避開了鼻孔,右手將其樓入懷中,撫摸著頭貼著她耳朵低聲安慰道:“莫哭莫哭,待會我們找機會逃!”
奴隸販子掃視了一圈,冷哼了一聲,轉身回去了。皮鞭抽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牛車也跟著咯吱發動了。
狐妖這才鬆開左手,盯著對方血紅的瞳孔,不由得打了一寒顫。可狐妖下一刻便恢復了正常,繼續一邊撫摸這那姑娘的頭一邊貼耳細語:“我叫沈鹿,你叫什麼?”
那小姑娘雖停止了啜泣,卻一臉困惑的用那對血紅的大眼睛盯著沈鹿。
四目相對,沈鹿明白了——無論這小姑娘是聾是啞,還是她聽不懂語言,現在造成的效果都是一樣的。得換一種方式交流,一種不產生聲音的方式。
沈鹿沉思片刻,伸出一隻手,慢慢地在空中歪歪扭扭的畫出了一個笑臉。隨後,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露出一個小心翼翼的微笑。
小姑娘仍舊茫然,但她似乎明白了對方的善意,也跟著微笑起來。沈鹿看著她的反應,繼續用手指在空中比劃,試圖讓她明白他想知道她的名字。然而,小姑娘卻只是怔怔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回應。
沈鹿嘆了口氣:“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者早已忘記,也罷,現在名字根本不重要。”他看著她臉上的紅斑,突然心中一緊——這紅斑的形狀,像極了遺忘之淵深處那些被傳聞稱作“淵痕”的標記。沈鹿雖然年紀不大,但跟隨父母逃亡多年,聽過不少關於遺忘之淵的恐怖故事。那些被紅色淵痕徹底侵蝕的生物,最終會變成深淵裡的怪物!
他不由得再次打量起這個小姑娘。她的瞳孔血紅,面板蒼白得像是從深淵中爬出來的白骨,然而那雙眼睛卻透著隱隱湧動的痛苦和無助,讓沈鹿心生憐憫。
“不管怎樣,得帶她一起逃。”他暗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