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上車後車窗大開,三月的微涼空氣疾速湧入,全吹到了聞冬身上。
髮絲胡亂纏臉,擋住視線,連手機都看不清。
路口紅燈,聞冬緊急叫停:“窗窗窗,窗關小點!”
司機依言把窗搖了上去,搖頭笑了兩聲:“你們年輕人這點風都受不住。”
聞冬惡狠狠:“你來後面吹吹看!”
站著說話不腰疼。
司機:“我來後面車你開啊?”
聞冬回懟:“又不是沒開過。”
語音導航提示前方即將駛入跨江大橋,注意後方來車。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聞冬一眼:“得了吧,開江裡去還差不多。”
“看不起誰呢!”
司機又笑:“嘿,我說你一個小女娃脾氣還挺爆。”
聞冬在回李曼悅訊息,打完字才接收到他這句話,毫不退讓:“是你先挑事。”
“行行行,給你賠個不是,行了吧?”
聞冬嗤了聲,低頭繼續給李曼悅發訊息。
車開上跨江大橋,張星序偏頭看向窗外。
拉索不斷倒退,綠色的江水在閃白中變得像電影中掠過的午後零碎夢境。
“小夥子外地的?”司機問。
張星序‘嗯’了聲。
司機等了兩秒沒等到他後面的答案,又問:“哪的啊?”
“觀花。”
“觀花?觀花市好啊!經濟發展那麼快,來這邊是上學還是旅遊?”司機瞟了眼後視鏡,頓了頓,語氣試探:“找女朋友?”
張星序:“不是。”
司機看了他兩眼,覺得這人有點奇怪,但也沒在意,重新找了話題,問他接下來準備去哪。
張星序目光落到他導航上,反問:“你在開車你不知道?”
“噗——”聞冬笑出聲,扶著椅背笑得肩膀抖動,“師傅,你非跟他硬聊還不如和我吵呢。”
有病。
這兩人統統有病。
一個一點就著狂躁症附體,一個響應半天憋不出兩句話的人機。
簡直是臥龍鳳雛。
司機一腳油門轟到樂城,全程沒再說過半句話。
聞冬戴上耳機聽歌,憤憤敲著鍵盤控訴李曼悅那個網戀男友的劣行。張星序得了清淨,閉眼小憩。車裡一時安靜下來。
臨近目的地,李曼悅打電話來問人到哪了,聞冬說:“進市區了,再過個高架橋就到。”
又問:“他人呢?還在游泳?”
李曼悅冷哼:“跟那女的溼蒸去了。”
聞冬脫口罵了句髒話:“這你能忍!!”
轉頭對司機說:“師傅麻煩快點!”
司機慢悠悠瞥了她一眼,打著轉向燈加速把車超了。
張星序睜眼,回頭去看聞冬。
她還在接電話,彷彿從耳機裡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一驚一乍:“那你不早說!鼻涕流到嘴裡你知道甩了!”
形容得有點噁心。
張星序眉心微皺。
“我可提醒你啊,你這綠帽子一旦戴上就摘不下來了。”語氣煞有其事,嚴重得猶如正在觀戰國際戰場。
張星序抬手打了個響指,聞冬看過來,示意他有事說事。
他指了指她的手機,“車費。”
“師傅你給他算一下。”聞冬低頭在包裡翻找口紅,應著電話那頭,“你還找人堵門了?”
“行,你出來吧,我這最多兩分鐘。”
結束通話電話,她擰出口紅對著手機細細抹勻,指腹沾了口紅也沒在意,探身往前抽了幾張放在中控的抽紙,沒忘提醒司機:“記得減二十塊的烤腸錢。”
司機睨她一眼,轉了轉支架上的手機。
上邊顯示著行程線路,以及計費情況。
聞冬拍了下張星序的肩膀,“這金額加上座位費減二十,”扭頭問司機:“座位費多少?”
司機:“五十。”
聞冬驚叫:“五十?!你怎麼不去搶!”
“你一串烤腸還賣我二十呢。”
“那能一樣嗎!”
“哪不一樣了。”
聞冬大喊:“當然不一樣了!你是接單拉客我去捉姦,性質都不一樣好嗎?”
什麼跟什麼?
烤腸跟這兩者有什麼必然聯絡嗎?
司機愣了一下,下意識打量起張星序的表情:“捉姦?你倆誰的?”
“聞冬。”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張星序突然開口,“收款碼給我。”
聞冬翻出遞給他。
‘滴’聲響起,接著收款到賬。
張星序說:“加座費我自付。”
聞冬盯著螢幕上收款金額【¥400.00】倏然反應過來,“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張星序沒什麼表情,給司機轉了賬,語氣輕淡:“買票看到了。”
聞冬盯著這四百塊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一時半會兒又抓不住那絲異樣的苗頭。
“記得讓你朋友在平臺把錢付了啊。”司機提醒聞冬。
聞冬望向窗外,這才發現已經到了威爾曼大酒店對街,再調個頭就到了。
可訂單上明晃晃顯示著392元,聞冬著急:“你怎麼還轉多了。”
她一急容易手忙腳亂,屏鎖解了好幾次都沒解開。
“你可以買點薄荷糖。”張星序說。
聞冬怔愣,想起剛上車時找他要薄荷糖他沒給。
她有點摸不著頭腦,“不是,這你都在意?”
車開到路口掉頭,遠遠看見一身黑裙站在酒店門口的李曼悅,聞冬腦子裡瞬間什麼想法都沒了,“謝了啊哥們,江湖有緣下次見面我肯定請你吃飯!”
她語速飛快,說完還鄭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拉開車門就是衝刺。
張星序的目光從聞冬漸遠的背影上移開,飄到酒店名上。
司機問他去哪,張星序說:“樂城有什麼景點?”
司機嘖聲搖頭,抬起手指了個方向,“小夥子,那個字——”
張星序順著他的手看到一塊碩大的廣告牌,穩穩豎插在鱗次櫛比的樓宇中,上邊用標準黑體寫著【樂城歡迎您】五個大字。
“念[yào],‘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yào]。敬安區那邊還有座山叫樂知山,去不?”
“遠嗎?”
“嗐,遠什麼。”司機伸出手指在螢幕上一劃,退出軟體息屏,“十幾分鍾就到了,等著,我送你過去。”
黑車開走,將威爾曼大酒店遺棄在身後。
後視鏡還能看到那抹穿著毛衣和碎花裙奔跑的身影,小小一個,彷彿擁有無限生命力,像株在玉米地生長起來的向日葵。
聞冬大口喘氣,邊跑邊取ccd。
幾十米的距離硬是讓她跑出了八百的架勢。
走近她才看清李曼悅黑裙外面還穿著一件長款收腰的黑西裝,看款式是她上週跟她吐槽的FENDI寡婦系列。
一身黑色襯得整個人肅靜沉重,彷彿即將參加的是一場葬禮。
唯一的色彩是她唇上那抹紅,但同樣偏暗,宛若吸血厲鬼。
可李曼悅就算是厲鬼,臉上的妝也要精緻得一絲不苟,一頭長卷發柔順得像剛從某洗髮水廣告裡鑽出來一樣。
她身後還站著兩個大高個,身形挺拔撐著傘,面容嚴肅冷峻,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保鏢模樣。
李曼悅垂眸付完訂單,雙手抱臂看著聞冬朝自己飛奔而來。
她的嘴跟淬了毒似的,開口就是譏諷:“你再晚一點,他倆孩子都能上戶口了。”
聞冬自動免疫,揚了揚手裡的相機,氣喘吁吁道:“走?捉姦!”
李曼悅朝保鏢微微偏頭,其中一個大高個走到酒店門口彎身替她拉門。
聞冬跟在李曼悅身邊一起進了酒店。
前臺應該是一早打過招呼,連問都沒問,直接刷了電梯帶人上去。
電梯裝修富麗堂皇,不知道什麼材質,照得人容光煥發。
聞冬湊近仔細看了兩眼,指著嘴角的一顆痘對李曼悅:“你看,剛長的,我早上起來都沒有。”
李曼悅:“等宰了那對狗男女,我讓人拆了電梯放你臥室慢慢照。”
“那還是算了。”聞冬退了回來,調節好ccd的繩索長度,又在手上纏繞了好幾圈,“你放心,我用第一視角幫你直擊現場,讓他名譽掃地。”
李曼悅冷哼。
電梯抵達,酒店人員做了個請的動作,兩名保鏢大步走在前面帶路。
穿過健身休閒區時引得人人注視,聞冬擋住鏡頭快步走到李曼悅身旁。
威爾曼是五星級高階國際酒店,別說裝潢典雅高階,就連溼蒸區都是獨立套房,完全給足了私人空間。
但任何私人的東西到了李曼悅這兒都形同虛設。
她拿著房卡直接刷開其中一間,溼熱的水汽瞬間撲面而來,蒸得聞冬轉身避開。
李曼悅似無所覺,徑直進去,聞冬見狀連忙跟上。
結果一進去就傻眼了。
什麼條件啊還給配置了星空頂,幻紫色的星河流轉,英文歌舒緩優雅,聽得她想原地舉杯紅酒Cheers。
角落兩個昏暗的人影靠在一起,姿勢貼得那叫一個親密無間。
聞冬都覺得沒眼看。
她默默舉起ccd,才發現鏡頭全是水霧,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手機也一樣。給她嚇得趕緊捂住鏡頭,生怕進水。
李曼悅怒火中燒:“路知意你給我滾過出來!”
……
五分鐘後,聞冬坐在休息區剝手上的指甲油,眼神到處瞟,就是不看面前。
而在她的正前面,ccd錄影正對準本次捉姦的男主角——路知意。
李曼悅氣得頭髮都亂了兩縷,但不難看出她仍在極力保持鎮靜,面對這個在網線那頭花了自己六位數的男人,即使鬧到這麼難看的地步也依舊給他留了一絲體面。
李曼悅微微抬起下巴:“說吧,你跟晚雲是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