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冬》
文/陳傾月
2024.09.01晉江文學城原創首發
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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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料峭春風,空氣中裹挾著沁人的涼意拂面而過,峰迴路轉打了個旋兒,吹得峭壁上的松枝搖晃,灑了幾滴水珠到聞冬臉上。
聞冬雙手撐膝抬頭一看,重重喘了口氣,隨意抹了把臉,溼意瞬間遍佈半張臉,風一吹直接冷到汗溼的後頸上。
她順勢邁上最後一步石階,低頭杵著身邊‘登山危險提醒’的木牌休息。
太不是人了!
誰家公司三八節組織女員工來爬山?
爬就算了,還不讓坐纜車,純粹吃飽了撐的。
玉澤山頂峰海拔三千三百米,是遠近聞名的5A級景區,盤山公路蜿蜒曲折,旅遊淡季只開通了一早一晚兩趟大巴。
她們一行人十點才到山腳集合,車早開走了,想上山要麼買單價一百二的纜車票,要麼像她這樣一步一步往上爬。
這年頭除了個別徒步登山愛好者,根本沒人走這崎嶇陡峭的山路,小路周邊雜草叢生,有些長得甚至比她人還高。
虧她以為老闆善心大發終於良心發現了,什麼也沒想,換上小裙子就出了門,這會兒隨身攜帶的ccd也沒用上,背的包也小得可憐,連瓶礦泉水都塞不下。
聞冬仰頭把剩下半瓶水一飲而盡,塑膠瓶在手裡被她捏得咯吱響。
捏癟擰緊瓶蓋,四下一掃,扔進不遠處的垃圾箱。
哐當——
沒丟進去。
……
聞冬深深撥出一口氣,緩了兩秒,認命走到垃圾桶旁撿起來,丟進去。一低頭才發現邊上還倒著一塊路標,示意再往前五百米是山腰遊客中心。
聞冬沒忍住,把路標翻了個面,墊在地上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徹底走不動了。
包裡的手機嗡聲震動,她看了眼,全是登山團建群發出來的訊息。
有人已經登頂,開始問大家中午想吃什麼。
大多數人都在山腰歇氣,除了她一個人落在最後,成了隊伍的尾巴。
有人問她在哪,聞冬回了個流淚的表情,又發了個定位。
同組一個姐姐@她:“快來山腰,咱們坐纜車上去。”
聞冬答應說好,轉頭拿溼紙巾擦掉臉上和手心的汗,剛要出發,腳下猛地一絆——
就在摔倒前一瞬,她看見了張星序。
聞冬死死抓著護欄,用力到指尖發白,一顆心怦怦狂跳,不可置信再次抬頭往觀景臺望去。
山間寒風呼嘯,把那人的頭髮吹得凌亂。
他一身黑色衝鋒衣,探出半個身子掛在欄杆上搖搖欲墜。
聞冬覺得臉都麻了。
雞皮疙瘩順著小臂蔓延到胳膊,“你等等!”
她的聲音傳遍山間。
那人身形一頓愣了半秒,轉過頭來。
一雙眼睛被捲髮遮住些許,很快又被風吹開,露出微微蹙起眉毛。
在看清來人後,眉心皺得更深。
她正忙不迭地往上跑,一身毛衣搭著碎花裙,雙辮鬆散,頭上還帶著一副深色的泳鏡,身側斜挎著一個唐老鴨的玩偶包,兩隻鴨掌隨著她的動作的一搖一晃,再往下是一雙棕色馬丁靴,比馬丁靴長一點的是裡面的白色棉襪。
……
這是什麼奇怪的搭配?
張星序手指微動,擰回鏡頭焦距,從護欄退了下來。
聞冬身形慌忙踉蹌,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頭髮糊著臉。
“不是你幹嘛呢?”她一邊把頭髮勾下一邊朝他走去,扶著腰聲音沙啞:“想尋短見啊?”
“?”
張星序這會兒是真有點疑惑了,回身看她。
“你要不過兩個月再跳?我看的房子快開盤了,相中了十二樓,你在那跳下去房價說不定還能再降點兒。”她說話很快,一股腦冒出來,說完人已經走到了面前。
什麼亂七八糟的。
張星序看著她。
她面頰緋紅,有幾縷碎髮汗溼黏在鬢角,一雙小鹿眼大而圓,迎著他的目光透著幾分不解,似乎還在等他回答自己的問題。
“不了。”他率先移開目光,往旁邊站了半步。
聞冬頓時瞪大雙眼,“你還真想從這跳下去啊?”
說話間手已經拉開唐老鴨拉鍊,拿出手機撥號:“你等等,我給遊客中心打個電話。”
又問:“你一個人來的嗎?”
張星序垂眼,看著她在軟體上翻找號碼,輕輕‘嗯’了聲。
烏黑的頭髮被不規整的分成兩撥,她頭髮不長,編著辮子只能扎住尾端,發繩卻五顏六色,跟各種稀奇古怪的髮卡搭在一起倒也不違和。
就是……
太鮮豔了。
在這灰冷沉寂的深山顯得格格不入。
聞冬找到號碼準備撥出,抬頭問他:“你叫什麼?”
這一抬差點沒給她脖子撅過去。
剛才站得遠還沒覺得,這會兒才發現這人是真有點高。
聞冬不自覺退了兩步,緩了緩脖子的不適。
張星序說:“不用打,我不跳。”
“那你剛才……”
“在拍照。”張星序又看了她一眼。
琥珀色的眼眸很淺,對視的時候像隔了一場霧,始終看不透徹。
睫毛下掃,又完全遮住。
聞冬眨了眨眼,反應過來:“那你也不能踩在護欄上拍啊,這海拔一千多米呢,多危險!”
張星序:“謝謝。”
聞冬:?
張星序:“謝謝提醒。”
這人有病。
絕對有病!
要不是見他一臉正經,她絕對以為他在陰陽怪氣。
聞冬擠了抹笑,剛想說點什麼,手機震動,同事的電話打了進來。
“冬寶你到哪了,下一趟纜車還有十五分鐘,你能來嗎?”
聞冬:“能能能唐姐,我在下邊這個觀景臺這兒,五百米。”
又一陣風吹過,鏡頭中巖黃連左右搖晃,剛聚好的焦瞬間模糊。
張星序放下相機,刪了剛才的照片。
他握著相機的手指修長,膚色白得像玉瓷,血管隱面板下透著淡淡的青色,再往上一寸,手腕戴著機械電子錶,另一隻手纏著幾圈珠串。
聞冬結束通話電話,“那個……”她喊他。
張星序側目看她。
“你自己注意安全,有問題給遊客中心打電話,號碼在買票軟體的主頁,點進去就能看到。”
她的淺色碎花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緊緊貼著腿。
她指了指手機:“我還有事,先走了啊。”
張星序情緒很淡,甚至有些冷然“嗯”了一聲。
隨後收回視線,撿起一旁的登山杖走到觀景臺另一側。
聞冬撓了撓脖子,雖說覺得他奇怪,但也沒再停留,又開始吭哧吭哧往上爬,邊爬邊罵老闆缺心眼。
張星序垂眼,瞥了眼山谷積鬱的霧氣,轉頭回望,聞冬已經走遠,身形被茂盛的樹影遮擋,影影綽綽。
視線下移,餘光被一抹白色吸引。
就在剛才他的位置。
走近發現是張身份證。
他蹲下身,與證件上的照片四目相對。
照片裡她扎著丸子頭,額頭飽滿圓潤,笑起來眼眸明亮。
聞冬。
漢族。
蓮山市人。
應該是她拿手機掉的。
張星序撿起,拿出手機找到遊客中心的電話打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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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我今天碰到這人他腦子絕對不正常。”聞冬按著語音說,“前幾年玉澤山不是出過一起意外墜山的新聞嗎?說是大半夜有人爬山露營,結果一覺睡醒少了一半的人。”
她拖動右滑,等語音逐字轉化為文字,這才發給對面。
“從那之後山頂就封鎖了露營區,還重新加固了觀景臺,你上次來不是還跟我吐槽頂峰那兩塊綠玻璃難看來著。”
對方發來語音:“說重點。”
聞冬說:“重點就是能防住的都是正常人。”
李曼悅精準從她一堆廢話中抓住另一層含義:“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碰到那人要跳崖?”
聞冬訝異:“對!你怎麼知道?!”
李曼悅無語,“那跳了嗎?”
聞冬:“沒,我給救下來了。”
李曼悅:“……”
“行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同事唐姐腳步一頓,拉住了聞冬。
聞冬按著語音的手斷觸,發了條空白語音過去。
“怎麼了唐姐?”
“我好像聽到你名字了。”唐姐回頭,循著聲源把目光鎖在了遊客中心外掛著的喇叭上。
“你仔細聽聽,是不是讓你去失物招領視窗來著?”
聞冬雙手往身上胡亂摸了把,沒放在心上,“我也沒丟東西啊,重名吧?”
唐姐問:“真沒丟?”
聞冬篤定:“真沒丟!你看我相機在身上,口紅在包裡。”
說著還翻開唐老鴨給她看了眼。
唐姐點頭:“那就行。”
她們跟大部隊在山頂成功匯合。
吃完午飯有人建議去觀星廟走一圈,說不定運氣好能看見雲海。
聞冬笑嘻嘻打岔:“下午一點看雲海啊曾哥?慕容雲海嗎?”
大家笑成一團。
曾哥是她們專案組長,公司這次三八節的團建活動主要由他策劃,爬山這個餿主意就是他在群裡提的,聞冬對此頗有怨言。
這會兒懟他一句,曾哥也沒在意,叉著腰撥了撥手,“看不到雲海上去拜拜菩薩也是好的,聽說觀星廟求姻緣可靈了,趕緊,聞冬,找個一米八的大帥哥亮亮大夥眼睛。”
扯到談戀愛,聞冬登時噤聲,小聲嘟囔了句:“那還是算了。”
腦子卻莫名想起今天在觀景臺撞見的那人。
一身黑衣揹著登山包,回眸那一瞬眉間的冷淡拒人千里之外,比風還冷。
她好像……還沒他肩膀高?
一米八?
可不止吧。
聞冬最後還是跟著大家去了觀星廟。
別人燒香拜佛她在祈福區翻看祈福牌,不遠處明碼標價擺著【15元/塊】,一群人圍在旁邊寫字。
求什麼的都有,健康學業事業,但最多的還是求姻緣,每張下面都寫著名字和日期。木牌尾端繫著紅綢流蘇,整面牆全是,壯觀得不行。
聞冬開啟ccd拍照,還沒拍兩張,李曼悅的電話直接截了進來。
“你說得對,聞冬,知意他出軌了。”
聞冬被她冷靜的語氣嚇得縮了縮脖子,轉身拐到牆角,捂著後頸問:“那你……還好嗎?”
“好啊,好得很。”李曼悅笑了笑,咬牙切齒命令她:“趕緊回來跟我去捉姦!”
聞冬雙腿一軟,趕緊往廟裡跑:“來了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