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總轉身走到落地窗前,似乎在欣賞萬家燈火中的南京城。未幾,他掏出餐巾紙擤了一把鼻涕。我坐在辦公室角落裡的沙發上,沒有抬頭,悄悄用眼角瞄向窗戶。透過玻璃反光,我看到劉總在擦抹鼻涕的同時,也悄悄抹了一下雙眼。
隨後,他繼續背對著我,把餐巾紙扔進牆邊的廢紙簍;又停了一會,才轉過身回到辦公桌旁邊,用電話把國際事務專員從家裡搖了過來,要求他聯絡我國駐澳洲大使館,商請他們提供領事幫助,並徵求指導意見。
我國“領事保護條例”中有一條,如果中國公民在國外下落不明,其親屬向我國使領館求助的,使領館應當提供幫助。
因此,首先得由我出面求助。現在已是北京時間晚上八點半,澳洲時間夜裡十點半。這個點兒,棘手!
國際事務專員姓李,是個中年男士,曾經供職於新華社某駐外分社,被劉總花大力氣挖了過來。李專員安慰我幾句,便抓緊時間忙乎去了。
達爾文地處澳洲大陸最北邊,雖說它是北領地(澳大利亞六大行政區劃之一)的首府,但是地處偏遠,市區人口只有16萬多點。整個北領地的面積比我國新疆略小,比西藏略大,不少地方是無人區。所以,我國外交部沒有在達爾文設立領事館,達爾文以及北領地的領事業務,歸中國駐澳大使館領事部負責。
中國大使館遠在澳洲首都堪培拉,與達爾文相距3100多公里,大致是廣州到烏魯木齊的距離。兩地之間沒有直航班機,交通很不方便。當然,在網際網路時代,地理距離並不是太大的溝通障礙。
但是,網際網路屢屢遭到攻擊的案例,給世界增加了複雜性。比如,徐晨旭的手機中午還在頻頻傳送資訊,到了晚上竟然“不存在”了。
中國人做事,向來講究“天時地利人和”,遙遠的空間距離畢竟算不上“地利”吧。達爾文警方接警後,能否迅速有效地開展搜救行動,一定程度上要看我們這邊的領保工作力度了,此謂“人和”。至於“天時”,近幾年中澳兩國關係比較複雜,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情。
況且,徐晨旭只是國內一家地方民企的商務人員;大使館人手本來就緊張,日常工作又很繁忙,差旅經費也不寬裕;所以,提供的領事保護能達到什麼程度,我心裡並沒有底,至少不那麼樂觀。
正當我抱頭苦想的時候,李專員匆匆走了進來,拿著一張公文紙讓我簽字。我粗粗一看,好傢伙,李專員做事真給力,大使館的工作效率也是一流。領事部值班參贊接到了我們的求助申請,讓親屬、也就是我在相關檔案上簽字,然後用電子掃描件傳送過去確認。
簽完字,我又抱頭坐在沙發上,心裡嘀咕著達爾文警方會是什麼反應,同時盤算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陸陸續續地,李專員又發來一些簡訊,都是一些簡要的資訊傳遞。徐晨旭的護照、機票行程單等電子版材料,都存在公司電腦裡;我的身份證等證件也是現成的,提供起來比較便捷。各部門同事平時訓練有素,此時方見英雄本色。
“咚!”劉總和我的手機幾乎同時響起簡訊提示音。李專員從他的辦公室裡發來資訊:
我使館已啟動領保應急機制;達爾文警方已派警員赴相關地點搜查。
我眼眶一熱,心想,我國外交部曾向全國老百姓表示:人民的利益大於天。同胞走到哪裡,我們的領事保護就應該跟隨到哪裡。看起來,這不是官樣文章哈。
趁這個功夫,我趕緊給兒子小鵬打電話,他一個人在家,我很不放心。振鈴提示音響了很長時間,小祖宗才接通電話,懶洋洋地“哼”了一聲:“爸,幹嘛呀?”敢情人家太平無事,已經上床呼呼大睡了。我叮囑他幾句,匆忙掛了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凌晨時分,李專員突然從樓下跑上來。他臉色有些發白,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達爾文警局回覆,徐晨旭沒有入住希爾頓酒店;達爾文港務公司也沒有接待過徐晨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