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驕陽,烈日當空,滾燙熱風迎面而來,院落裡那顆大椿樹上乾燥打焉的樹枝正發出令人煩躁地梭梭聲。
暖黃刺眼的陽光透過紙窗散落在破舊不堪的爛棉被上,微弱地呼吸聲從凸出的地方緩緩傳來。
窸窸窣窣──
床上的少女呆愣地坐起身,枯黃且毫無光澤地頭髮被一條洗得發白的藍色布帶半束起,其餘青絲溫順地垂在瘦弱纖細的肩膀處。
小臉清瘦蒼白,原本飽滿嫣紅的唇瓣乾裂地起皮,一雙杏眼正呆楞地望著某處,額角不知為何有個豁大的口子正翻著猙獰地血肉。
光束滲入視野,刺目得讓她慌忙地抬起手擋在眼前,卻不小心碰到額間處的傷口。
“嘶──”
疼痛致使她無意間低下頭看,倏然,目光頓了一下。
她瞳孔緊縮,眼前陌生的一切,頓時讓她愣住。
她不是修家電嗎?這麼一睜眼就到了這,這觸電再不濟應該是在醫院啊,怎麼就到這鳥不生蛋的貧困農村?
一連串的疑問瞬間讓術煙頓感頭痛欲裂。
忽然一個渾身髒汙且頭髮枯黃的瘦弱小女孩,站在門口怯生生地望著她,不僅如此,懷裡還抱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的三歲小男孩。
這怎麼跟營養不良的山區留守兒童一樣,他們大人呢?
“大姐……”
術煙正納悶著,倏地,這小孩奶聲奶氣地喊了她一聲大姐?
大姐?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怕不是自己還在夢境裡吧。
想她一個在二十二世紀拿過N項大獎的測繪天才,卻被領導大材小用,派去修家用電器,這也就算了,壞就壞在突然發生電器漏電,一個強壓電流直接把她給電死了,再次睜眼就來到這古早貧困村。
接受不了現實的術煙驟然眼前一黑。
“大姐!”
小女孩急切地呼喊著。
【叮!恭喜宿主繫結雲端系統。】
意識浮浮沉沉間,術煙隱約聽見腦海中傳來一道冷感電子音。
正當她再次迷迷糊糊醒來時,耳畔傳來一陣伴隨著翻箱倒櫃的說話聲。
“地契呢?!趕緊找啊愣著幹嘛呢!”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也難怪你哥死了都不把地契給你,你說說,平日裡咱們待他們一家也不薄吧,就區區這麼一張地契還要藏著掩著。”
刻薄尖聲地謾罵女聲伴隨著噼裡啪啦地翻找。
何氏矮胖地身形背對著床,笨拙地在破爛得四面通風的土磚房裡到處翻找。
離木板床地不遠處,倆大小孩緊緊依偎在一起,眼神驚恐,害怕地看著一旁的叔叔,小聲地喊:“叔叔。”
她身旁站著一位身形乾癟消瘦的中年男子,經過歲月洗禮,勞累得滿臉皺紋地黝黑麵孔上,一雙粗眉緊皺,無奈地唉聲嘆氣。
“翠花,你別嚇到孩子。”
剛睜開眼的術煙又想暈過去了,聽著對話,她總算是知道這敢在別人家翻牆倒櫃的婦女是誰了。
原身那說一不二非常強勢的嬸孃。
還有她那懦弱膽小的怨種叔叔。
就在昏迷的那一刻,她的腦海中跳出來個自稱是雲端系統的東西,把“術煙”的一生連招呼都沒打,一股腦兒地塞進她腦海裡。
這個姑娘和她同名同姓也叫術煙,是家裡的大姐,往下是七歲的妹妹和兩歲的弟弟,母親在生幼弟的時候難產死了。
父親頂著壓力撫養三人,不幸的是幾個月前過勞而死,現在家中只剩下自己和兩個弟妹。
而眼前的叔叔和嬸孃,早在前些年因為一些瑣事和原身一家鬧掰了。
得知術父的死亡,所謂的叔叔和嬸孃因為術父留下來的一塊地皮,假意來討好涉世未深的小侄女。
只可惜他們不知道那個沉默寡言,卻動則大發脾氣的小侄女幾天前在院子裡一腳滑倒,頭正好磕在石頭,一下子給摔死了。
就在幾天前,往他們家塞了幾個雞蛋就被說待他們不薄了,術父死的時候可沒過來看過一眼,她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時候,更加沒見過他們叫個大夫來給小侄女看看。
現在聽說術父有塊地皮倒是爭著搶著來了。
“叔叔,嬸孃,我人都還躺在床上呢,怎麼不轉過來看看小侄女……”
幽怨虛弱地聲音徒然從身後徐徐傳來,在這空曠地土磚房裡蕩著迴音,嚇得心虛的兩人打了一個激靈,嬸孃更是捂住胸口發出短促地尖叫。
“啊呀!見鬼了…”
倆小傢伙眼睛熠熠生輝,欣喜地望著死而復生的大姐,相比起陌生又可怕的叔叔和嬸孃,平日裡脾氣暴躁的大姐此刻在兩個小傢伙眼裡顯得多麼的親切慈愛。
“大姐!”
術煙雙眼暗淡無神,蒼白憔悴地面容上頂著一處拇指大的傷口,傷口在表面結成一層薄薄的血痂,隱約可見鮮嫩猩紅的血肉,頭微微下垂,耷拉著肩膀,猛地一瞧過去,還真像個含冤死去的女鬼。
“阿…阿煙…”
冤種叔叔術強僵硬著身體緩慢轉過身,嘴裡還結結巴巴的,渾濁不清地眼睛裡藏著幾分懼意。
顯然古人對神鬼一事還是非常忌諱的。
“你真沒事了?!”
術煙淡淡一笑,手指著額頭上的傷口道:“我沒死成,叔叔和嬸孃是不是很失望?”
何氏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她,在發現術煙還活蹦亂跳後,剛想發火,眼珠子一轉,圓胖的臉上惱怒的神色瞬間變成諂諛媚笑。
可能是變化得太快,臉色扭曲又滑稽,看著就讓人心生厭惡。
“煙丫頭,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們可是很關心你的,還不是看到你家院子那幾只老母雞一直不下蛋,特意送兩隻水煮蛋給你補補身子。”
“哦?是嗎?”術煙挑眉,似笑非笑,“那蛋呢?”
何氏臉色立馬僵住。
還以為這死丫頭會和之前一樣假裝清高拒絕,怎麼摔了一跤還把腦子清醒了…
心有愧疚的叔叔趕忙從兜裡掏出兩個水煮蛋,遞到她面前。
何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得一口牙咬得咯吱咯吱地響。
這兩個水煮蛋本來是給她寶貝兒子準備的,現在居然要便宜這死丫頭!
站在床前的兩個大小傢伙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術強手中的水煮蛋,砸吧砸吧嘴,就差口水要掉出來了。
術煙垂眸,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兩個小朋友,毫不客氣地伸手拿了過來,笑得好似陽光下的朝露般甘甜粲然,道:
“多謝叔叔。”
這燦爛地笑臉看得何氏心裡很是膈應,一邊用手肘拼命地搗弄著術強,一邊對著他擠眉弄眼。
術強看了又看,猶猶豫豫的,嘴巴蠕動,欲言又止,在何氏的眼神威逼下,好不容易說出:“阿煙那個…”又被術煙強行打斷。
“哎呦,叔叔,我這頭疼的厲害,能不能給小侄女一些銀子去看看大夫啊?”
術煙捂住額角,可憐兮兮地看著術強。
不等他們說話,她接著自顧自說。
“這破了相,不知道會不會留疤,這要是留疤了,阿煙以後可怎麼嫁人!所以必須得用一些好藥才行,況且阿煙現在覺得頭疼體虛,身子冷冰冰的,或許是失血過多,那更得吃些補藥。”
“不然我這身體好不起來,弟弟妹妹又餓著肚子,到時候只怕要仰仗叔叔和嬸孃了。”
她巴拉巴拉說出這麼多話,聽得何氏臉都綠了。
所謂的叔叔面對小侄女的求助,更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儼然一副做不了主的模樣。
聽她這意思是不給錢,她就要帶著弟弟妹妹賴上他們家了,現在這世道就連糧食都是珍貴東西,更別說銀子這種奢侈物件,就算有也絕不可能給。
而且這死丫頭說得可是給,不是借,把錢給這三個拖油瓶,那不是和肉包子打狗一樣。
一想到這三個拖油瓶想賴上來,何氏整個人都不好了。
“小侄女啊,我突然記起來家裡還有活沒幹完,等下次你叔叔和嬸孃再過來看你。”
話音剛落,何氏拉著一言不發的術強,跟火燒屁股似的著急忙慌地跑了。
“叔叔、嬸孃!銀子你們還沒有給我啊!”
這倆貨被嚇得灰溜溜地跑了,逗得術煙哈哈大笑。
她伸手抹了抹眼尾處笑出的淚花,不經意間低下頭,一大一小倆孩子忍著懼意站在跟前,表情驚恐,一雙小手不斷地絞著身前陳舊的衣角。
眼珠子還時不時隨著術煙手裡水煮蛋的晃動移來移去,
看上去可憐又有些好笑。
望著這破敗不堪地土磚房,和剛剛那倆極品,再加上妹妹弟弟對她害怕的樣子,可想而知原本的術煙壓力是有多麼的大,或許死亡對她來說是解脫也說不定。
可她還正值及笄之年,青蔥貌美,如琬似花,一時間竟不知是惋惜還是慶幸。
術煙無奈地嘆了口氣,心疼地摸了摸妹妹毛茸茸地腦袋,又捏了捏弟弟肥嘟嘟的臉頰,意外發現還挺軟。
“來,水煮蛋一人一個吧。”
倆小朋友立馬高興地咧開嘴,笑得單純又充滿稚氣。
果然是小孩子啊,可愛又純粹。
妹妹伸出小手剛要拿時,術煙不由得蹙起眉頭。
注意到姐姐神色的術畫縮了縮脖子,忐忑地看著術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