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旺正在路口等閨女,鐘錶行的金老闆來與他閒聊了:“阿嬌去相親了吧?”
又問:“她要嫁了人,你那店呢,準備繼續經營,還是給包租婆?”
蘇旺苦哈哈的笑:“還不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關於蘇嬌踹爆羅耀祖一事,其實蘇旺已經賠了二十萬用於醫療費了。
目前羅耀祖出國治病的費用就全是他在掏,用的是蘇嬌阿孃留給她的私房錢。
但包租婆猶還不滿足,想要他的酒樓。
再加上蘇嬌阿孃喬淑貞是從大陸來的,跟包租婆也沾親帶故,當初剛剛到香江的時候還被她接濟過,所以街坊面前,道義上來講,大家都贊成蘇旺賠鋪面。
再高一層來說,包租婆在社團有的是關係,本街的堂口大佬喪輝要喊他一聲乾媽,自己理屈再加別人更強,蘇旺哪怕心裡不服氣,也只能低頭彎腰。
這是九龍,沒有法律也沒有道義,比的就是誰比誰更強,誰的誰的拳頭硬。
真想保住酒樓,他就只有一個希望,女兒相親成功。
遠遠看見一輛計程車駛來,女兒就在車上,他心裡先就咯噔一聲。
因為這才下午五點女兒就回來了,也就意味著她和鍾天明只看了一場電影,甚至沒有一起吃晚飯,而俗話說得好,相親不吃飯,成功的機率少一半嘛。
他忙得問:“聊的怎麼樣?”
蘇嬌也問老爹:“那鍾sir真在咱家幹過,我怎麼不記得他?”
蘇旺說:“那時你還很小,又被他害的生了一場重病,我們就把他攆給攆了,你不記得也很正常。”
又追問:“怎麼沒吃飯就回來了。”
就在這時林嘉麗從遠處走了來:“嗨,阿嬌。”
平心而論,蘇嬌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柳葉眉毛杏兒眼,烏黑蓬鬆的長髮,面板白的跟乳酪似的,身段兒又高又細,比林嘉麗好看了太多。
可也不知怎的,偏偏林嘉麗入圍港姐,她卻在寄照片的階段落選。
蘇嬌心高氣傲,為這事哭了好久。
相親不順再碰上林嘉麗,蘇旺怕閨女著不住又要哭。
但並沒有,她走向林嘉麗,笑的坦蕩:“恭喜嘉麗入選港姐。”
林嘉麗拉上蘇嬌的手說:“聽說你做的菠蘿包超好吃,我有幸能嘗一嘗吧?”
蘇嬌說:“我們只賣早點,要平常就沒了,但今天恰好有幾隻冷藏來自己吃的,你要想吃就跟我來,我賣你一隻。”
林嘉麗止步了:“菠蘿包就吃個新出爐的酥脆,冷藏過的狗都不吃吧。”
菠蘿包的口感與出爐時間呈反比,出爐時間越長口感越差。
但要只賣現烤,就特別考驗店面的位置。
可地段越好的店面租金就越高,不停的做現烤,需要的人手也就越多,成本也會大大增加,而要給客人養成打包冷藏的習慣,讓他們習慣於二次回溫再吃,加熱的容器和時間就特別關鍵。
蘇嬌也是夢裡得來的經驗,回溫的菠蘿包如果是烤箱加熱,或者微波爐叮,幾分鐘或者幾秒鐘的時間,才能把口感恢復到最佳狀態。
而且她天生有好勝心的。
既然林嘉麗這樣說,她索性說:“我邀請你嘗一隻吧,不喜歡你就吐掉好了。”
林嘉麗醉翁之意不在酒,來找蘇嬌,是想打聽她相親的事。
她和包租婆沒啥關係,也犯不著把蘇嬌跟鍾天明相親的事情宣揚出去。
但她爸曾經幫她說和過鍾天明,結果對方連她的面都沒見。
可他今天竟然跟蘇嬌倆個去看電影了,她當然就想知道到底是個啥情況。
鍾天明小時候在蘇記跑過堂,做過小夥計的。
他如今那種身份,總不可能看上蘇嬌,再入贅回蘇記吧?
說話間倆人進了後廚,麵點房,蘇嬌從冰箱裡拿出只菠蘿包來,微波爐一聲叮,菠蘿包已經回溫,她掰了一小塊給林嘉麗:“嚐嚐吧。”
林嘉麗從小和蘇嬌一起長大的,而原來的蘇嬌就不說下廚房了,吃菜都只吃蘇旺親手燒的,廚子們燒的她都嫌味道不好,不肯吃,就不說做飯了,她連自己的衣服都沒有親手洗過,說她會烤麵包,林嘉麗根本不相信,也不信這麵包會好吃。
但咬一口麵包,她當場開誇:“唔,阿嬌,這麵包好吃。”
兩口吃掉手裡的,她又去抓蘇嬌手裡的:“這麵包竟然比新出爐的還好吃。”
毫不誇張,這是林嘉麗第一次吃到如此香的回溫菠蘿包。
表皮的酥脆還在,微涼的麵包瓤又別具一種柔韌風味,它比新鮮出爐的還要好吃。
但她還想要吃,蘇嬌卻舉起麵包咬了一大口,又故意說:“哎呀,我已經吃過了,我的口水你不介意吧,不介意的話……”
林嘉麗爽快掏錢:“給我三隻吧,我打包回家,和我阿爸阿媽一起吃。”
蘇嬌就說嘛,她的食物是不論敵人還是朋友都能征服的。
也就剩三隻菠蘿包了,她爽快打包,說:“記得按照我寫在包裝紙上寫的回溫時間來回溫,多一秒少一秒都不行,才能達到最佳口感。”
林嘉麗接過手提袋,這時才要問正事:“阿嬌,你不想給包租婆鋪面,所以去跟鍾sir相親了對不對,但你知不知道,那人其實好難搞的。”
蘇記酒樓是她爸她娘辛辛苦苦半生攢的家業,蘇嬌當然不願意給別人。
在見過鍾天明一面之後,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能打才能滿西九龍有名。
也不知道他怎麼就能賺到一個惡狼的外號,只覺得那人可謂帥的天怒人怨。
而且只要跟他結婚,包租婆想帶社團上門也得掂量點,這於蘇嬌就足夠了。
生意得她自己經營,錢也要她自己來賺。
鍾天明就好比麥田裡的稻草人,過年門上貼的門神,雖然作用不算大,但能擺出來唬人就可以了。
而且阿sir們都很忙的,鍾天明在港島而她在九龍,週末或者月底偶然見上一面,蘇嬌既不需要付出感情也不需要付出太多時間,她何樂而不為?
她也才只跟他見一面,還沒發現對方難搞的點。
但她已經想好了,那位阿sir足夠優秀,既然已經約了下頓飯的時間,鍾天明其人,蘇嬌就誓要拿下。
當然,這些事她犯不著跟林嘉麗講的,就只說:“麵包總共45塊。”
林嘉麗掏出五十塊來,笑著說了句不必找了,又說:“阿嬌,鍾sir小時候就是個倔性,現在人家又是留洋鍍過金的警長,眼光高一點也正常,他要沒相上你,你別往心裡去,以後等我入圍港姐,見的大佬多了,我幫你介紹個有錢人。”
倆人都沒一起吃頓飯蘇嬌就回來了,在她看來必定是沒戲了。
作為一起長大的小姐妹,原來的蘇嬌能惹得滿街的小夥子追著她跑,林嘉麗只是醜小鴨,但現在從相親到港姐林嘉麗全都佔了上風,當然就有必要安慰一下蘇嬌。
她也很享受安慰蘇嬌的這個過程。
如果是沒做夢的蘇嬌,心高氣傲不服輸,高低要於口頭上佔個上風。
但現在她明白了,一時的風頭沒什麼意義,也懶得多說,就只點頭說:“好。”
林嘉麗再嘆氣:“你那套橙黃色的泳裝簡直熱辣性感,但是也太可惜了,下個月港姐競選泳裝大賽,我入圍了,而你,再也沒有穿泳裝的機會了。”
蘇嬌覺得不對。
因為她拍競選照時雖然拍了泳裝,也確實是橙黃色的,但因為太過裸.露,她沒有給任何人看過就裝進信封寄給主辦方了,林嘉麗是從哪裡看的她的泳裝照的?
也就在這時周進蓮突然衝進門來,拉林嘉麗:“林小姐!”
林嘉麗能入圍港姐也算幸運,被幸運衝昏了頭腦,有點剎不住車,就又對蘇嬌說:“你家阿蓮幫我押了泳裝競賽,機智妙答環節的題目呢,只要她真能押對,讓我入圍十佳,入圍獎金我分她一半。”
周進蓮面上神色有點慌張,拉扯林嘉麗:“好了林小姐,咱們走吧。”
蘇嬌目送她倆離開,越想越覺得不對,眼看夜幕降臨,她抓起了手邊的電話。
……
入夜的九龍,樓高而層矮,密密麻麻的窗戶彷彿鴿子籠。
窗戶中躬腰蜷背的人們也彷彿籠中鳥。
窄窄的街道上人潮湧動,迪廳舞廳洗浴桑拿,處處煙霧繚繞。
周進蓮更願意待在蘇記。
因為在人均只有兩平米活動範圍的九龍,蘇記既沒有加蓋樓層也沒有接納外租戶,晚上關起門來就是一方淨土。
但放眼九龍,唯有蘇嬌能永遠待在淨土,而她住的劏房,翻個身都是奢望。
哥哥周進財送她到樓下就回了,她才準備上樓,黑暗中有人拽手。
以為是個濫仔,周進蓮才要尖叫喊人,卻又壓低了聲音:“林,林小姐?”
林嘉麗拽她進了女廁,甩出一沓錢:“三萬塊,給你。”
“你什麼意思?”周進蓮迷惑了。
林嘉麗狠掐她的胳膊:“心機女,你裝什麼白蓮?”
“我怎麼就裝白蓮啦?”
“不是你剛才給我發的傳呼訊息,說你要把咱們悄悄調換蘇嬌競選照片的事情告訴她,否則就要問我勒索三萬塊,你這個裝白蓮的黑心蓮,簡直可惡!”
“我哪裡有……”
“這是三萬塊,調換照片的事你得永遠爛在肚子裡,否則……”
黑暗中響起一聲冷笑:“你倆密謀什麼呢?”
林嘉麗和周進蓮齊回頭,就見個穿著黑色兜帽棒球衫,牛仔褲的人。
乍一看倆人以為那是個男人,等對方抬頭她倆才赫然發現,來人竟是蘇嬌。
她一手錄影機,一手是剔骨用的尖刀。
“是你倆悄悄調換了我的競選照片,才害我沒能入圍港姐,逼不得已,只能相親嫁人,我剛才可錄音錄影了,說吧,這事兒你倆打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