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開著暖黃的燈光,邵隨坐在餐桌旁備課,期間也不消停,家裡人打來一個又一個影片。
他看都沒看直接關了靜音,緊隨其後的就是數條催命似的語音。
怕他不聽,對方還發來了文字版本。
大意就是到了要成家的年紀,該談物件了,同事裡有沒有看得對眼的女老師啊,中秋節最好帶一個回家,給親戚們掌掌眼。
說得像帶個貨品回去一樣輕巧。
邵隨直接無視。
備完課,他揉了揉痠痛的脖子。
書房一點動靜都沒有,那貓一聲都不叫。邵隨坐了會兒,開啟外賣點了幾個罐頭。
雖然這玩意兒死貴,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貓餓死。
這就叫沉沒成本。
花了大幾千救回來的命因為百來塊錢的罐頭餓死,等於給死物燒真錢,毫無意義。
哦,也不完全能這麼說,至少給寵物醫院貢獻了GDP。
等外賣的時候,邵隨穿梭在過分整潔的屋子裡,來回拖地、消毒,最後步入浴室開啟水龍頭,從上至下地把自己澆溼。
做完這一切,貓罐頭也到了。
他本來想進書房開個罐頭,不過一開門貓估計就會驚醒,又要用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他,彷彿他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反派,便作罷了。
反正剛剛大資料推送的帖子說了,貓第一天到家基本不會吃東西。
睡前,邵隨看了眼小區群,還是沒有任何貓主人的動靜。
他發的照片是第一天拍的,小三花躺在醫院的寵物托盤裡,溼漉漉的毛髮貼著身體,可憐兮兮的,看起來只有三四個月,要死了一樣。
這麼醜,貓主人可能沒認出來。
邵隨按照程珂的建議,又在社交媒體上發了一遍,並描述了具體特徵,比如三花、棕褐色瞳孔,通體長毛,有三角形的白色胸毛一直連到額頭,眼尾兩邊的毛髮是黑色,摻了一點點金棕色,像畫了漂亮的眼影。
哦,最重要的是公貓。
畢竟醫生都說三花公貓萬里挑一,主人看到這個特徵肯定能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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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邵隨剛醒就發現評論區爆了,直接99+不說還一堆人私信他罵他騙流量死全家,評論區倒還算溫和。
樂可:神他媽胸毛,那叫圍脖。
mimi:三花全是母貓你不知道嗎?
愛吃大蘿蔔:下一步別可是要眾籌救貓啊[笑]
布偶弟弟:估計是新開的貓舍,散了散了,三花哪來的公貓?
偶厭蠢:這是彩狸不是三花,博主以為自己撿到寶了呢,你們就讓讓他吧!
……
邵隨掀了下眼皮,情緒毫無波動。
畢竟一想到這些言論的背後,可能就是他班上某位義務教育都還沒讀完的未成年學生,頓時就覺得沒什麼可計較的了。
至於貓到底是什麼品種他並不關心,只想趕緊找到主人送走。
當然,也有一些善良的小孩或成年人相信他沒撒謊,以為貓還沒送去醫院救治,願意出錢救貓。
邵隨將自己的留言置頂:已完成救治,本貼只為尋找貓主人。
很快,下面就有好幾個ip和他一樣的人自稱就是貓主人,可當問起貓以前的照片時,一個個都支支吾吾的,還有人髮網圖。
邵隨只是不養貓,不是不上網。
他把耐心地將這些人一個個拉黑。
也有一個真丟了貓的網友,發來的照片確實很像,但堅定地認為就是一隻母貓,覺得是邵隨辨別錯了,一連強調幾遍三花沒有公貓。
對方越說越激動,最後發來語音:“你要是不肯還貓我把你掛到網上!”
邵隨也有點煩了,面無表情來到書房,半跪在剛睡醒還一臉懵逼的貓咪面前,撩起它的一條後腿拍了張蛋蛋的照片。
“咔嚓。”
三花僵硬回頭,盯著邵隨。
邵隨竟然從貓臉上看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彷彿在說:“你在幹什麼?”
對視半晌,邵隨捏捏眉心,最近的情緒確實不太穩定。和網友有什麼可置氣的,對方的年紀可能還沒他鞋碼一半大。
於是他直接給那人發了三個字:去掛吧。
三花的私密照勉強得到了保全。
手機息屏前邵隨看了眼,蛋蛋這麼小,沒有生育能力也正常。
三花毫無威懾力地“哈”了聲。
快刪掉!
“來換藥。”邵隨若無其事地戴上手套,把貓從書架格子裡薅出來,“老實一點。”
一些小傷已經在住院期間好差不多了,主要是貓的左前腿骨折,左後腿大面積面板受損,醫生也不確定是不是被燙傷過。
取下紗布,噴上藥,再重新纏繞回去,期間小三花倒是很配合,沒抓人也沒撓人。
醫生說腦門上的紗布可以摘了,再噴兩天藥就行。
解紗布的時候,圓潤的三角耳朵就豎在兩邊,碰一下抖一下。
邵隨故意放慢動作,多碰了好幾次,以欣賞三花因寄人籬下而憋屈的表情。
看的出來,這小東西好好幾次都想咬他,但忍住了。
有點兒意思。
邵隨覺得之前的想法不是錯覺,這隻三花確實格外通人性,甚至能理解他說的每一句話。
為了驗證這一點,邵隨拿出兩粒內服藥:“自己吃,我給你開罐頭。”
三花緩緩湊近,左右嗅了半天,又謹慎地舔舐了兩下,才咬進口中。
“不喝水咽得下去?”人類完全沒有去開罐頭的動作。
三花艱難地蹦回書本三角區,背對邵隨不理人了。它才不是為了罐頭吃藥,只是想要身體好快一點!
“不喝算了。”
邵隨笑了聲,一進書房他就發現了,雖然水沒動,但貓糧少了一半。不過邵隨還是遵守承諾,給乖乖吃藥的三花拿來一個罐頭。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罐身:“回頭看看,別以為我提前開啟下了毒。”
本來吭著頭的貓,悄悄抬起一半腦袋偷瞄。
邵隨拿開斜蓋在貓身上的書,開啟罐頭放進書架格子裡,往貓嘴邊旁邊推了推:“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三花:“……”
窮到只能買一個罐頭?
事實說明,它並不能領會邵隨每一句話的意思。
邵隨的下不為例是指以後吃飯不許在書架上,得去“貓用餐廳”。
誤會了的小三花在邵隨離開以後,無比珍惜地吃起罐頭。
也許該留一半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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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邵隨刷完牙洗完臉再簡單吃個早餐,時針已經指向了七點,以前當班主任的時候六點就得出門。
邵隨盯著鏡子裡的小青茬看了半晌,最終擰著眉頭放下剃鬚刀,打算晚上回來就把鏡子卸了,眼不見心為靜。
他花了十來分鐘到學校,還沒進辦公室又被教導主任堵住。
主任姓曹,地中海、大肚腩,笑眯眯地打量邵隨:“多好啊,男人還是得有點胡茬才有味道——就是你這穿著還可以再古板一點。”
邵隨嘆了口氣:“我盡力了。”
曹主任一拍大腿:“我明白了,你身材好,穿啥都好!我建議你啊,平時大魚大肉多吃點,是不是還去健身房?”
健身房的環境對於邵隨來說太渾濁了。
“在家裡健。”
“要我說你也別健了,又不是女人,要那麼好的身材幹什麼?等你肚子和我一起大,自然沒學生盯著你看了。”
邵隨毫不留情地戳破:“你上次還讓程老師上班別化妝,弄得面黃肌瘦一點。”
曹主任也不害臊:“沒辦法,當老師嘛。不是我為難你,只是如今的學生難伺候,不能打不能罵,天天提防學生之間早戀就算了,還得防著他們戀上老師。”
一提到這個邵隨就皺眉。
曹主任唉聲嘆氣地繼續說:“而且現在時代變了,不僅得防異性戀,你還得防同性戀!學生們之間小打小鬧就算了,但我們為人師表,事情要是鬧大了,飯碗也就丟了。”
“嗯。”
“邵老師性取向正常吧?”
邵隨掀了下眼皮:“我是不是還得找個異性談場戀愛證明一下?”
“那不得行!”曹主任大驚失色,“千萬別談,算我求你!那孩子的暗戀日記被父母發現後,暑假在家裡一哭二鬧三上吊,說是抑鬱了,再發現你談物件了,他在學校跳樓怎麼辦?”
邵隨腦殼都疼:“那您說怎麼辦?”
“你安安分分的,少跟那孩子接觸,冷淡一點……也別太冷淡啊!”曹主任苦口婆心道,“你再忍個半年,他媽媽說下學期就轉學。”
邵隨說:“他應該去看心理醫生。”
曹主任哦呦一聲,喋喋不休道:“我的邵老師,這話能亂講嗎!?現在時代變了,同性戀不是病,萬一傳到那小孩耳朵裡,受了刺激走上不歸路,你付得起責任嗎?這話你跟我說說就算了——”
邵隨無語道:“不是說看性取向,是說他的性格……有點問題。”
“我能不知道嗎?”曹主任也無奈,“但家長不覺得心理疾病是病啊,我們能怎麼辦?真跟家長提他們還得發火,忍忍算了。”
“好。”
“行了,我走了。”曹主任擺擺手,“繼續保持啊,小孩子都看臉,你給自己弄醜點!”
邵隨一扭頭,就撞上剛帶完早讀的新任班主任。
程珂感嘆道:“我心裡的怨氣突然散了。”
邵隨:“。”
程珂笑著問:“咪咪怎麼樣了?”
邵隨語氣溫和了些:“湊合。”
程珂簡直無法想象邵隨追著貓叫咪咪的樣子:“它以後不會就叫這個名字吧?也太大眾了。”
邵隨油鹽不進:“找到它主人以後就能用回原來的名字了。”
程珂笑笑不說話。
邵隨上午只有一節課,而在日記裡說喜歡他的那個學生並不在這個班,所以總體還算風平浪靜。
課間休息的時候,他坐在工位上轉了會兒筆,然後拿起手機在輸入框打下一行字:貓一般叫什麼名字。
跳出來的搜尋結果有些離譜,第一位貼主的貓叫阿西吧,第二位叫喪彪。
所以這些人的貓萬一丟了,難道要在小區裡到處大喊:“阿西吧快出來!阿西吧!”
或者哽咽地呼喚:“喪彪,喪彪啊,你去哪兒了!?”
懂的鄰居也許不會嘲笑,但不懂的人可能會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