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妮娜沒能等到僱主，但是順利等來了合同。
“他這幾天有些忙碌，只能匆匆委託我來找你簽了。”
院長說著將合同仔細審視了一遍，過了好一會兒，才放在桌上推給了妮娜。
她抬了抬眼鏡：“妮娜，你自己決定吧。”
妮娜接過合同看了看。
老實說，她對於這種專業又晦澀的文字一點兒也看不進去。但是關係到自己未來一年的工作，她又不得不逼著自己看下去。
前面幾條，和她在醫院工作時籤的合同一模一樣。
第一張、第二張……她又往後翻了翻，好像也都是一樣的。
根本仔細不下去了，她一目十行直接跳到最後，一眼就發現了不同：簽名的地方寫明瞭合同的有效期是一年。
還有，工作的地點是莫、莫比迪克號，落款的名字是…比斯塔？
也就是說，這是一份船上的工作。難怪之前院長會說能包吃包住。
一年都在船上，還有這麼高的工資，或許服務物件是難搞的貴族？
那也合理了。
難搞的病人啊…妮娜捏著合同的手指緊了緊，合同邊都被捏除了褶皺。
她想了想，忽然露出燦爛的笑容。
這麼高的工資，她吃點苦是應該的！
妮娜實在是看得頭疼，不想再回頭看一遍了，拿著筆就要簽名，卻院長一把握住了筆桿。
小老太太有些不認同，眉宇間好像還有些擔心：“妮娜，你認真看了嗎？確定要籤嗎？”
妮娜刻意誇張地長嘆了口氣：“院長，我一條一條認真看了！我確定！”
“再說了，您不是幫我看過了嗎？”
她對著院長眨了眨眼，院長看著她的眼睛，思忖再三，終於妥協：“好吧。”
眼看著妮娜簽下了合同，院長將一式兩份的合同塞給了妮娜一份，自己收起來一份。
她一改剛才擔心的神色，催促著她快點離開去收拾東西。
“快走吧，兩天後去港口等著，你的簡歷我已經給對方了，他會看著照片來找你的。”
妮娜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點了小老太太哪根導火線，只能連忙離開了辦公室。
“卡塔——”辦公室的門被關上了。
院長又翻了翻那份合同，筆在「莫比迪克號」這幾個字上敲了敲。
“那艘船啊…”
話剛出口就停了下來。
——
——
簽好了合同，妮娜第一時間拿著一袋金幣衝去了房產交易所，拍著桌子一口價買下了那套她心儀已久的小房子。
交易所的效率很低，一直到妮娜都從院長那裡接到了要上船出發的通知的當天，才終於拿到了新房子的房契。
出發前，妮娜拖著行李放在了門口。
她仰頭看著小房子，直到用鑰匙開啟房門，她才有種夢中驚醒的感覺。
小房子一共兩層，坐落在集市的街角，出行便利，也不會特別吵鬧。只是空置久了，裡面有些灰塵。
二樓的窗戶很大，妮娜特別喜歡這個視窗，一推開窗戶就能看到遠處的大海和港口。
還能隱約看到港口停靠著一艘像鯨魚一樣的巨大的船，看起來是海賊船。
…也不知道自己等下會上一艘怎麼樣的船。
不對，她今天也應該是要上船的，那麼港口怎麼還沒看到遊船過來？
妮娜撐著視窗，側坐在灰撲撲的窗臺上，向遠處眺望著。
“妮娜…小姐？”
窗戶下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妮娜低頭看下去，一眼就看到了他奇怪的髮型，她一下就想起來了。
是之前在路上幫她撿衣服的那個疑似海賊？
海賊啊…
妮娜試探著和他打招呼：“你…咳咳，您好…？”
對於妮娜硬生生轉換的尊稱，男人有些不適應：“馬爾科，我的名字。”
妮娜立刻接下來話：“您好！馬爾科先生！”
馬爾科：“……”算了。
簡單打了個招呼，妮娜就跑了出來，小心地為小房子鎖上了門鎖。
看到她提著的行李，馬爾科問道：“是要出遠門嗎？”
妮娜點點頭：“對，臨時換了工作，要去船上了！”
“船上？”對面馬爾科的神色忽然變得古怪了起來。
“什麼船？”
妮娜回憶了一下：“好像是遊船？應該是叫…莫、迪莫…”
“莫比迪克號。”
“啊對！就是這個名字！馬爾科先生知道這艘船嗎？”
馬爾科插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腿。
“啊…知道。”
他猶豫著又問了一句：“妮娜小姐，這是你自己決定的嗎？”
決定什麼？工作嗎？
妮娜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當然了！”
馬爾科好像還想說些什麼，不過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我送你過去吧。”
“那怎麼好意思？我自己可以的。”
妮娜擋在了行李箱前面。
“就當是我的感謝吧。”
“感謝…？”
妮娜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馬爾科已經伸手接過了妮娜手裡的袋子，又握住了行李杆，大步往港口走去了。
“？馬爾科先生？”
妮娜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在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兩句。
而也就是在這時候，妮娜才想起來面前的人到底是誰。
“那天晚上原來是你…您？”
她想起來了，前幾天的深夜，她完成了交接正準備回宿舍，剛摘下口罩，就看到了幾個一身鮮血的人被扛了進來。
她來不及細想發生了什麼，立刻又戴上了口罩，衝去拿來了急救用品，優先搶救傷員。
…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確實有一個菠蘿髮型的男人也在幫他們處理傷口，動作非常嫻熟。
所以，他是醫生？
馬爾科扭過頭看她：“想起來了？我的同伴們都很感謝你。”
“不用不用…那是我的工作。”妮娜連連擺手。
“抱歉，還弄髒了你的衣服。”
“只是護士服而已，洗一下就乾淨了。對了，您的同伴們還好嗎？我在醫院好像沒看到他們。”
馬爾科語氣隨意：“哦，他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妮娜警覺：“？”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天來的那些傷員除了失血過多，還伴隨著全身多處骨折，內臟出血…
“哦，這不是妮娜醬嗎？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商店街附近的水果店老闆熱情地和妮娜打招呼，順手扔了個橘子過去。
妮娜接過橘子，臉上立刻揚起了滿分笑容：“下午好啊，達西奶奶，我去工作。”
“哈哈哈你也負責出診了嗎？”
“我可沒有那個技術，不過如果出診能吃到達西奶奶的橘子，那我願意天天出診！”妮娜晃了晃手裡的橘子。
“哈哈哈哈，喏，愛吃多吃一個！”達西奶奶又扔了兩個橘子過來，“旁邊的小哥也來一個吧？”
馬爾科面對現在的場景還有些懵，卻發現妮娜已經從他的身後竄到了身前，像小蜜蜂一樣，轉著圈熟練地和周圍人打招呼。
“約瑟爺爺，您的腿傷恢復了嗎？不能喝酒了…好吧只能喝一杯。”
“是！喬雅阿姨，您的腰傷怎麼樣了？最近天氣不好，記得保暖。”
“霍利斯先生，您上個月剛做完手術，還不能吃這種味道太重的食物。”
…
一連串的招呼，直到港口附近才安靜了下來。
妮娜悄悄垮了下臉，小心地長舒了一口氣。
馬爾科扭頭正好看著她的樣子：“他們都曾經是醫院的病人？”
妮娜連忙強打起精神：“對，是我之前負責的病人們。”
“每一位的病症你都還記得？”
妮娜仰頭挺胸：“護士的基本素養！”
馬爾科失笑，剛想聊些什麼，又停了下來。
“到了。”
順著馬爾科的視線，妮娜看了過去——一艘巨大的船。
那艘長得像鯨魚的海賊船。
海、賊、船。
“妮娜小姐？”
馬爾科輕聲喊了一句。
妮娜差點繃不住自己臉上的笑容，她艱難地吐字：“莫、莫比迪克號？”
“莫比迪克號。”
“海賊船…？”
“…對。”馬爾科隱約感覺到了事情不太對，他指了指自己，“我也是這艘船上的。”
妮娜：“？”
妮娜不抱希望地問：“那請問…比斯塔先生是？”
“嗯？找我？”船上忽然冒出了個頭，是一個一頭長卷發的男人。
“哦！你就是妮娜小姐吧？我剛準備來接你！”
比斯塔笑著朝妮娜招了招手。
和他不同，馬爾科現在腦袋嗡嗡地疼。
他放下妮娜的行李，一躍而起踩上了船舷，蹲在上面看向比斯塔，壓低聲音：“喂，比斯塔，你到底怎麼僱的？”
比斯塔莫名其妙：“當然是按照醫院的合同擬的！我還特意給院長看了！”
“我也拜託院長幫我們去徵求了「當晚值班的妮娜小姐」的意見。”
比斯塔說著手指比了個小銘牌的形狀，又往後一指：“是「妮娜」吧？那群傢伙說的。”
比斯塔身後探出幾個腦袋，他們身上還裹著厚厚的繃帶，但是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其中一個還小聲說：“這位就是妮娜小姐啊，那天她戴著口罩看不清樣子，看她熟練的動作我還以為是經驗豐富的護士長，沒想到竟然這麼年輕。”
“妮娜小姐真的願意來我們船上！”
“嘿嘿，我們也要有護士了！”
不理會他們的竊竊私語，馬爾科拉著比斯塔的衣領子把他拽下來。
“你真的是…”
“真的！”
比斯塔再三保證自己操作的合法性，一邊的喬茲也幫他說話：“我看著比斯塔付了一大筆定金。”
馬爾科欲言又止，給了他們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又跳了回去。
而船下，妮娜還沒從「莫比迪克號是一艘海賊船」的問題中緩過來。
馬爾科不太自在地將手插在口袋裡，咳嗽了兩聲。
“妮娜小姐，嗯，如果你覺得為難的話，我們可以取消這次僱傭。那些定金——”
妮娜眼睛一亮，豎起耳朵：“…？”
馬爾科頓了頓，他想起了妮娜剛才對出院的病人們的態度。
或許對妮娜這樣認真又負責的護士來說，不勞而獲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總不能讓她為難。
他話鋒一轉：“定金——退回來就行。”
妮娜頓時笑不出來了：“…”
她張了張嘴，有些絕望。
退什麼？早就全部用來買房子了。難道她真的要重新賣了房子再退回去嗎…？可即使這樣也需要不少時間。而且她未來的住所怎麼辦…過兩天護士宿舍又要改建了，就算租房，那些租金對她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了…
妮娜的腦子裡一片混亂，思考著這筆定金怎麼辦。
等下。
定、金。
妮娜手上比劃著袋子的大小：“定…金？那一大袋是…定、金？”
馬爾科：“…對？”
妮娜立刻咧開了嘴，回以最誠摯的笑容：“那麼尾款是…？”
馬爾科琢磨了一下，不太確定地回答道：“兩…三倍的定金？”
“馬爾科先生，我覺得一個合格的護士不應該選擇自己的病人的身份。”
“所以，現在就開始工作嗎？”
言辭懇切，再配上完美的笑容。
馬爾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