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策,沈家家主,大炎龍帥,戰死潛龍關!”
“沈長天,沈家長子,大炎戰將,戰死潛龍關!”
“沈長空,沈家次子,戰死潛龍關!”
“……”
“沈長夜,沈家九子,戰死潛龍關!”
大炎國。
帝都沈家,滿堂縞素,十具衣冠槨,停於大院之中,無數賓客肅然哀悼,氣氛陰沉如雨。
“堂堂沈家,大炎第一將門,潛龍關一役,家主和沈家九子戰死,沈家……怕是要落寞了。”
“噓!受死駱駝比馬大,沈家也是我等能非議的?”
“聽說沈家還有個小公子沈長生,曾經也是天才,被沈老太君寄予厚望,說不定將來能重振沈家!”
“笑話!誰人不知,三年前沈長生撞了邪,一身修為盡失,連經脈都枯竭了,早已淪為不能修煉的廢柴。”
“指望他振興沈家?洗洗睡吧!”
賓客們小聲交頭接耳。
主院中央。
沈老太君拄蟒頭杖而立,她雖面容滄桑,身子卻挺得筆直,仿似燃燒一生最後的餘燼,撐起大廈將傾的沈家。
“諸位來送我兒我孫最後一程。”
“老身,謝過。”
沈老太君緩緩開口,聲音略顯虛弱,可字字悲慟間,卻又充滿堅決:“沈氏代代為大炎披甲為將,如今我兒我孫,為護國之戰而亡,身為將士,身為武者,也算……死得其所。”
頓了頓。
她視線落向一旁,落在一名身影清瘦的黑衣少年身上:“長生吾孫,為你父親兄長送行。”
“起棺——!!”
黑衣少年沈長生起身。
他臉色略顯蒼白,身形也比同齡人單薄許多,彷彿一陣風便能吹倒一般。
然而此刻。
沈長生的步伐卻格外堅定。
他行至十座棺前,一一行禮悼念,心中無聲自語:“父親,兄長,最難熬的三年,我已挺過,葬神碑已徹底被我煉化,潛龍關一戰,無論何人從中作祟,害你們至此,我發誓,一個都不會放過。”
沈長生步伐愈發堅定。
他走到父親沈天策棺前,用瘦弱肩膀擔起抬棺木一頭,對身邊抬棺力士道:“起棺。”
“起棺!!!”
“送沈家英靈!!”
“願沈家十大天驕英靈,佑我大炎國運!!”
滿堂賓客山呼一片。
沈長生抬起棺槨,正欲邁步前行。
就在此時。
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在元氣加持下,從人群后方傳來。
“等一下!”
聲音清冷絕然,嗓音動人,語氣卻不善。
沈長生眉頭頓時一皺。
他認得這道聲音。
刷——
人群迅速散開,讓出了一條路,路的盡頭,一名身穿鵝黃色短甲,身材高佻,扎著利索高馬尾的少女,在數十人簇擁下,眾星拱月般排眾而出。
“發喪之前,我有話說。”
少女聲音清冷,目光傲然,視線越過了沈長生,直直望向沈老太君。
“柳嫣然,有什麼話,不能等我父兄安葬後再說?”
沈長生聲音略微嘶啞,眼神中閃過幾分冷意。
“不能。”
柳嫣然神色倨傲,視線收回斜睨了沈長生一眼:“我在同沈老太君說話,你這廢物,也配插嘴?”
沈長生眼神一沉。
柳嫣然卻不理會他,而是直直逼視沈老太君:“老太君,沈家主生前跟我父親曾定下婚約,要我嫁與沈長生,如今沈家主人死燈滅,這婚約,也該不再作數。”
“嫣然今日,只為退婚。”
“望老太君成全!”
退婚!!
兩個字落下。
滿堂賓客頓時一愣,俄頃,全場譁然!
“沈家十大天驕剛剛殞落,柳嫣然便迫不及待前來退婚,柳家……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
“沒錯,當初柳家家主,不過是沈元帥副將,被沈家提攜才有今日,沒想到柳家如此忘恩負義!”
“哼,我倒覺得柳家沒錯,沈家日沉西山已成定局,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柳家不退婚,等著陪沈家一起死嗎?”
眾人議論紛紛。
肩扛抬棺木的沈長生,聲音愈發嘶啞低沉:“柳嫣然,我知你心思,等葬禮落幕,婚約我自會與你解除,現在給我讓開,別耽誤我沈家英靈安眠。”
他說著,抬著棺木往前踏了一步。
明明沈長生身上,並沒有元氣波動,可他的氣勢卻令人不寒而慄,仿若在淵潛龍。
柳嫣然微微錯愕。
她倒是沒想到,沈長生淪為廢物三年,氣勢竟不落反增,隱隱間,她感覺自己面對的,好像不是沈長生,而是沈天策。
不過俄頃。
柳嫣然的眼神便恢復平淡,她傲然開口道:“今日這婚,沈家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柳家早已不是當年的柳家,沈老太君,望您成全!”
她說著,寸毫不讓地也踏前一步。
一時間。
大院之內,似有兩道無形氣場,在針鋒相對。
“唉……”
沈老太君嘆息一聲,臉上卻是不帶什麼情緒波瀾,手中蟒頭長杖輕輕一頓,兩人暗中交鋒的氣場,竟悄無聲息地同時散去。
“長生,此事,你自行解決吧。”
她目光望向沈長生,彷彿一時間蒼老了許多。
然而。
面對柳嫣然的咄咄逼人,老太君並未詢問,也未挽留,彷彿柳家今日氣勢洶洶的退婚,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
沈長生應了一聲,示意身邊力士放下棺槨後,他幾步邁出,大步流星來到柳嫣然面前。
“柳嫣然,你捫心自問。”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你我定下婚約已有七年,這七年,我沈家可有虧待過你?”
“沒有。”
“我再問你,我沈長生,可有虧欠與你?”
“沒有。”
柳嫣然神色傲然,聲音略帶幾分不屑:“沈長生,你不必跟我玩這一套,今日這婚我非退不可!”
“我姐說得沒錯。”
柳嫣然身邊一名少年,冷笑著走上前,聲音戲謔鄙夷:“沈長生,你這廢物之名家喻戶曉,原本我柳家,只是看在你那死鬼爹的份上,捏著鼻子認下這婚約。”
“如今,你那死鬼爹跟幾個哥哥,都已經成了孤魂野鬼,沈家只剩你一個廢物,與那絕戶無異!”
“不退婚,難道還指望我姐陪你伏低做小,伺候那老不死不成?”
少年神態張揚,話語更是字字誅心,“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沈長生原本平淡的臉上,漸漸蒙上一層寒霜,原本自然放鬆的手,也悄然攥成拳頭,手臂青筋鼓起,虎口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強忍怒意,望向柳嫣然:“這,是你的意思?”
“不錯。”
柳嫣然冷哼一聲,索性也不再虛與委蛇:“沈長生,你若識相便速速解除婚約,憑你這廢物,不配耽誤本姑娘的似錦前程!”
“好。”
沈長生緊攥的拳頭分開,怒極之下,他反倒氣得冷笑出聲:“好個忘恩負義的柳家,我沈家還未倒下,便迫不及待撕破臉面是吧?”
“既然這樣,我沈長生成全你,柳家大小姐的前程,我沈家耽誤不起。”
他說著,倏尓轉向滿院賓客,朗盛開口,一字一頓:
“諸位共鑑,從今日起,我沈家跟柳家再無任何關係。”
“柳家忘恩負義,我父兄英魂未眠,便迫不及待前來退婚,既如此……”
“沈長生,今日,休妻!”
話音落下。
滿堂皆寂!
偌大的沈家宅院中,靜得幾乎落針可聞!
哐當。
一道脆響聲落下,一名賓客手中茶盞打翻在地,碎成滿地殘渣。
這道脆響,如一滴水,落入了滾沸的油鍋裡。
滿堂賓客頓時炸開鍋。
“什麼?!”
“休妻?沈長生說他要休妻?這是要跟柳家完全撕破臉面嗎?”
“若是退婚,甚至和離,對柳家而言都無影響,但這休妻,可是將柳嫣然釘在恥辱柱上!”
眾人議論紛紛。
刷刷刷——
一道道視線望向柳嫣然。
此刻。
柳嫣然也回神過來,臉上倨傲的神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錯愕與驚怒交替!
“沈長生,你說什麼?”
她銀牙緊咬,秀氣光潔的額頭上,隱隱有青筋綻起,陰狠到極致的聲音一字一頓:“你這廢物,要休我?”
“沈家從來沒有退婚,只有休妻。”
沈長生語氣平淡如水,面無波瀾:“你既不願入我沈家門,我成全你,等我父兄落葬,修書,我會命人送到柳家。”
“你找死!”
柳嫣然面沉如水。
她沒有開口,但她身側,那名少年勃然震怒:“姓沈的,你這廢物算什麼東西,也敢放此厥詞?”
“敢如此損害我姐清譽,本少殺了你!!”
他說罷,大步朝著沈長生衝來,周身元氣鼓盪,看他年紀輕輕,沒想到,竟已經是凝氣境九重修為,距離通脈境一步之遙!
刷——
少年身影如鬼魅,眨眼之間,便已經衝到沈長生面前。
大堂之前。
沈老太君眉頭一皺,暗中攥緊了蟒頭長杖。
然而。
毫無修為在身的沈長生,面對來勢洶洶的一拳,不退反進,一步踏前,身後一道金光乍現,似乎隱隱形成一座巨大的無字石碑,眨眼即逝。
就在這一瞬間。
沈長生抬腳踹出,他明明是後動,這一腳,卻是後發先至,狠狠踹在青年的胸膛之上。
砰——!!
咔嚓!!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前一道聲音,是少年來不及反應,身影被踹得倒飛而出,重重砸落在地,發出的碰撞聲。
而後一道聲音,是他肋骨折斷,鋒利骨茬刺穿心脈的悶響!
“你——!!”
少年癱倒在地,仰面朝天,雙眼圓瞪,口鼻當中鮮血狂噴不止。
沈長生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目光淡漠冰冷:“我父兄乃大炎英烈,護國忠魂。”
“他們為大炎戰死,為護大炎蒼生百姓而死。”
“他們的英名,我沈家之名,豈容你來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