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這麼難呢。
其實陳睦是有點失落的,但是她覺得身為一個成年人,不應該因為沒抱到小羊就在旁人面前展現自己的脆弱。
藏族小哥給她挑了一匹溫順的白馬,馬頭上還戴著一條紅藍珠子串起的鏈子,漂亮得很。
然後他伸出手臂示意陳睦扶著他:“來,你左腳先踩著馬鐙,然後你另一隻腳跨過去……”
陳睦依言左腳先上,但馬兒恰恰動了一步,右腳能沒來及,就只能先下來。
小哥以為她是害怕,還笑嘻嘻安慰:“嗨呀,你這麼高的個子還怕它嘛?哪怕摔下來又有什麼,摔了反正也就是掉在土地上嘛!”
陳睦被他逗得想笑,但也不耽誤重新踩上馬鐙,這次藉著那條手臂輕巧巧地上了馬。
然後小哥不斷地做著手往裡勾的姿勢,嘴上說:“手扣在洞裡,手扣在洞裡。”
因為本身就不是標準普通話,陳睦一時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坐在馬上的樣子可能看起來有些呆。
把小哥急得拿她的手往馬鞍處塞:“對,就抓著這裡,不管怎麼樣都別鬆手——然後你手機給我,我先給你拍照片。”
陳睦便一隻手抓著馬鞍,另一隻手掏手機給他:“一共能拍幾張啊?”
小哥還是那瀟灑隨性的語氣:“想拍幾張拍幾張,拍到你滿意為止。”
*
那還挺好。
只可惜陳睦不太會擺姿勢,剪刀手、大拇指、比心一套連招之後,她已經沒有更多事情可以做了。
看她江郎才盡,小哥只好開始引導她:“手臂張開,哎對,很好;然後你可以趴低一點,跟馬兒親近一點,好;要不要墨鏡摘掉再來幾張?哎,很好,就這樣……”
明明開車時靈活如八爪魚的軀體,面對鏡頭卻僵硬得可怕,看得出小哥很努力,但陳睦也是真不爭氣:“差不多了吧……”
小哥便把手機遞還給她:“好,你看看行不行?不行可以再拍幾張。”
陳睦點開相簿一掃眼看過去——就這背景,還能有啥不行的:“行,可太行了,光風景就值回票價。”
“好哎,那我牽著走了啊。你可以把手機給我,我再給你錄兩段影片。”
*
這業務水平牛的。
坐在馬背上,視角被抬高了,再加上馬兒深一腳淺一腳,一開始陳睦還真緊張了一下。
不過她的肌肉控制力還是在,再加上天生的肢體協調能力,很快就找到了箇中訣竅,隨著馬兒的腳步輕鬆地晃動腰肢。
她蠢蠢欲動:“小哥,要不你鬆手,我自己騎試試?”
“哦,那不行的。”小哥連連擺手,“你不會騎馬,要是馬驚了你再摔下來,那問題就大了。”
陳睦剛想說車她都摔過別說摔馬,但仔細一想她摔車的時候戴著全套護具,現在是肉體凡胎,還是別胡鬧了。
於是打消這個念頭,只是仰頭看向天空和山坡,專心感受著天地間的靈氣。
這真是風吹草低見牛羊……不對,是風吹草低見牛馬了。
她總算又想起這茬來:“對了小哥,這邊還有什麼地方能跟小羊羔拍照嗎?”
小哥一點兒磕絆沒打:“小羊拍照的話你去橡皮山嘛!那邊又不要你門票錢,又有大經幡,小羊還便宜——我記得抱著拍照就5塊錢,現在不知道漲價沒有……”
隱藏景點,get。
陳睦忙問:“這個……橡皮山,它遠嗎?”
“不遠,一點兒不遠,你現在過去的話半個小時吧。”
於是陳睦就琢磨——反正留給日月山的一小時空出來了,那等會兒結束直接往橡皮山開,到那拍了照就跑,這樣去半小時回來半小時,剛好。
就這樣有了下一步規劃,心裡也安定不少。
說是60塊錢轉一小圈,但這一圈走下來其實不算小,回到馬棚後小哥又原樣扶了陳睦下來,再帶她去跟犛牛拍照。
*
犛牛比馬矮,但也比馬臭,有趣的是它肚子兩邊的毛毛瀑布一樣垂下來,側面看上去像個長方形。
小哥打量了一下陳睦的體型,然後給她牽了只強壯的公牛過來,牛頭上兩個大角鋒利駭人,所以他們還特意給牛角裝了個塑膠殼。
這頭犛牛是裝飾過的,配著大紅的鞍,還有各種顏色的布條垂下來,莫名增添了幾分神聖感。
而且它額頭上也戴著那種漂亮的裝飾鏈。
陳睦總算開口打聽:“哎小哥,這個鏈子有什麼講究嗎?我看剛剛那匹馬也有。”
小哥一邊扶她上去,一邊看了一眼:“沒什麼講究,這個就是額鏈,跟項鍊、手鍊一樣,用來好看的。你喜歡你也可以買一條戴,很多景點都有賣的。”
是萬萬沒有想到的走向,陳睦樂了:“人也能戴啊?”
“嗯,好多小姑娘戴著玩呢,照相可美了。”小哥說著接過她的手機,已經蹲下來開拍了,“喜歡就買一條唄,也不貴。你長這麼漂亮,你戴了肯定好看。”
*
呀呀呀呀。
其實陳睦知道自己長得還不錯,但印象中很少有人用“漂亮”這個詞誇她——畢竟這個個頭擺在這兒,長相也偏硬朗,甜美的詞兒用在她身上總是略顯違和。
再加上平時不是在訓練就是幫忙改車,要麼一身臭汗要麼滿手機油,形象上已經很埋汰了,論氣質就更加隨意粗糙。
反正跟車隊成員們在一塊兒的時候,她是沒見有人“憐香惜玉”過,有事喊她的話照著肩膀捶一拳那是基本禮儀。
她從不生氣。畢竟,她也沒少捶別人。
所以乍聽這小哥這麼說,陳睦第一反應是愣住,緊接著臉就紅起來,笑容想收都收不住:“嗯……這樣嘛,那我之後留意一下好了。”
“好哎。你看你這組照片就笑得自然多了,我再給你錄段影片……對對對,就這樣,再撩一下頭髮——哇,絕了,你這個影片發朋友圈,你朋友都得說你是大美女。”
小哥看她狀態來了,又橫過來豎過去多錄了幾段,然後才把手機還給她:“美女你看看怎麼樣,有需要我再給你拍。”
陳睦接了過來,手指頭向下刷一刷——其實大多數照片都很相似,也沒什麼構圖可言,但她就是覺得這錢花得值。
她不用人扶就從犛牛背上跳了下來,穩穩落地:“不用了,已經夠美了——一共80對吧?我怎麼付給你?”
這時剛才跟小哥協商的老人和婦人已經走過來,小哥一邊把犛牛牽走,一邊分別指指他們:“你分開掃,掃他60,她20。”
原來馬跟犛牛還不是同一家的。
婦人的二維碼先調了出來,陳睦便先掃了她的,但奇怪的是,付款頁面卻遲遲沒有彈出來。
螢幕中央一直轉著那個載入中的圈圈。
隨著時間推移,陳睦在老人和婦人的注視下愈發侷促:“嗯……你們這兒有wifi嗎?”
*
這時陳睦才發現那個小哥是此處唯一和她語言相通的人。
但他拴犛牛去了。
陳睦頓住片刻,然後趕緊去工裝褲口袋掏錢包——好在她還是有身上帶點現金的習慣。
她先掏了20給了婦人,婦人也沒多說什麼,跟她笑笑就回去了。
然後又拿出一張100的遞給老人,問他道:“這個您找得開嗎?”
老人沒有接,眉頭也皺了起來——他應該沒聽懂陳睦在說什麼,但很顯然他找不開。
那現在怎麼辦呢?
正當陳睦火急火燎地想著辦法的時候,那小哥去又復來,老人便開口叫住他,著急地跟他說著藏語。
小哥一聽就知道了:“哦哦,你沒網是吧?沒事,我給你開熱點。”
陳睦長長地鬆了口氣。
*
連上熱點網路就通暢多了,錢順利地掃了過去,老人的眉頭這才放鬆下來,笑逐顏開。
但陳睦還沒搞明白:“所以你手機為什麼會有網?”
“我是華為手機,網相對好一點。”小哥這麼解釋,“蘋果手機在這邊很多網不好的,如果你是電信的卡,可能就更不行了。”
“……”陳睦還真是蘋果加電信,甚至還是老款蘋果。
不管怎麼說,能把錢付上就萬事大吉——就是因為抱著這樣的想法,關於“間歇性沒網”這件事的可怕程度被陳睦無限弱化了。
她甚至沒意識到她是藉著這位小哥的熱點,才能順利開啟前往橡皮山的地圖導航。
新的車輛已經駛入,小哥又得招呼去了,陳睦也邊往停車處走邊跟他道別:“謝謝啊小哥,那我就走啦!”
小哥依舊精力旺盛地跟她擺手:“好嘞!有空常來玩啊!”
說得好像他們是鄰居一樣。
陳睦好笑地比了個OK的手勢,眼瞅著就要上車了,卻忽然發現地面上有什麼東西在飛竄。
還沒等她看清,那小玩意就已經隱入了洞裡。
嗯?
陳睦眨眨眼,開始盯住地上的洞……果然,很快又有異動,是一個毛絨絨帶耳朵的後腦勺從地洞裡冒出來。
是倉鼠嗎?還是小野兔?擱這狡兔800窟呢?
陳睦試探著向前一步,那小傢伙便警惕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嗖”得又鑽了回去。
好可愛!
大腮幫子三瓣嘴,陳睦一下就想起來,這是那個網紅小動物,那個兔鼠!
她會心一笑,這次倒是沒有再試圖拉著誰一塊兒觀看。
牧場迎來了新的客人,陳睦也要繼續上路了。她很清醒地接受了自己現在是一個人——一個人的旅程,一個人的生活,大家都是來來去去,她也沒什麼可走不出來的。
不能與她同行,向來是旁人的虧損,而不是她的落單。
開門,上車,系安全帶。陳睦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踩下油門向著隱藏地圖“橡皮山”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