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嬋隱隱約約覺得丈夫的態度像極了一個在回答詢問的僕人。
但實際上面對岳父時,相公從未表現出半點謙卑。
只能說,路昀闊給人的感覺太過威嚴了,讓人情不自禁地採取較為恭敬的姿態。
“為何直到現在才回來呢?”
這一句話立刻讓路河川夫婦神經緊繃了起來。
好在此前二人已經商量過應該如何應對這個問題。
“因為一直有病纏身……”
“得的是什麼病症?重不重?什麼時候開始好轉的?”
“我……”
還沒等對方回答完,路老太太便插話道:“問那麼多幹什麼,你哥剛回家,難道你還把他當成了下級不成?”
路老太太自然不是傻瓜,明白早年間自家條件差,確實沒什麼值得留戀的。
再加上那時候若回來了,又怎能找到這麼個既識字又賢惠的好老婆!
這道理明眼人都能看懂,哪還需多言?
路昀闊看了看母親,對她這樣護犢般的反應並未感到意外。
嘴巴上雖然說著瞧不起豪門貴族那一套規矩,但在私底下卻又總是模仿她們的做法,結果就成了個四不像的存在。
於是他轉移話題問道:“這幾年大哥究竟做了些什麼事情呢?”
聽聞此言,路河川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
並不是他內心毫無愧疚,剛開始被救出來的時候確確實實是想過儘快趕回去,與家人團聚的。
只是當時商隊早就離開了家鄉所在地。
後來……
他意識到自己怎麼能兩手空空地回去呢?
所以他對曾經作出的選擇沒有任何悔恨之意,接著跟兄弟講起軍旅中獲得的一些成就以及未來的志向!
他認為路昀闊一定會理解他的想法。
而站在一旁的蘇雲嬋也在密切關注著弟弟對此事的看法。
見到對方臉上沒有出現不滿情緒後,才終於放鬆了心情,認為此事或許可以順利過去了。
畢竟作為一個長期待在宮廷、見多識廣的男人來說,應該更能體會到丈夫心中那份執著。
兩人隨後便聊起了家常瑣事。
至此,蘇雲嬋的心才算完全放下。
儘管沒有激動人心的擁抱,也沒有重逢時熱淚盈眶的場景,但對兩個男子而言,還能有怎樣的表達呢?
難道要學著老太太那般緊擁兒子哭泣嗎?
這顯然不合實際,何況他曾提及,與弟弟的關係甚是親密無間。
童年時期,父親長期患病在榻,母親無力勞作,是靠他一手拉拔起年幼的弟弟。
情誼深厚可想而知。
蘇雲嬋心中稍稍放鬆,轉念思考其夫過世後,路家所面臨的困苦境遇。
可以料想到那段歲月定是佈滿了艱難險阻。
不過彼時路昀闊已經年滿十歲,或許很快便承擔起了維繫家庭重任,從而奠定了如今路家的基礎。
河川哥語氣中夾雜了幾分感嘆,“這些日子以來全仗蘇嫂照料……其中甘苦難以言喻……”
路昀闊品了一口茶,那是其嫂偏愛的新鮮春芽。
生活當真不易麼?
兄長故去之後,她的負擔愈加沉重:服侍病倒臥榻的雙親、照料頻繁發病的自己……
這一切都沒有聽到她任何一句怨言,依舊樂觀面對,鼓勵自己奮發向上。
至於承繼一事……
並非因母命難違才如此決定。
而是他自身努力促成,從不打算輕言放棄。
即便是大哥歸來也無妨。
蘇雲嬋臉上浮現出理解而又成熟的微笑:“你才是真正經歷磨難之人……”
兩人的目光裡充滿了深深的情感交流。
看著杯中晃動的清茶,路昀闊陷入了短暫沉思。
……
宴席設於壽安堂內。
路老太太興致勃勃準備了一頓團聚之餐。
路昀闊隨即吩咐下人請夫人前來共用晚膳。
對於如何安置哥哥歸家這件事,在心中已有明確打算。
唯有長子身份象徵才能永載祠堂之中!
兩個兒子乖巧順從:“崇兒,到祖母這兒來。”
路老太太一手牽扯著長子另一隻手拉著孫兒落座:“桌上都是你喜歡吃的東西,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讓您費神了。”望著她們,蘇雲嬋笑容溫和而甜蜜,跟隨夫君緩緩入座。
路昀闊的眼神瞬息之間黯淡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
輕輕撫平外袍,將裡面華麗衣物遮擋起來。
一盤盤佳餚被端上了桌子。
精美銅質蓋帽扣在食物上方,隔絕香氣。
所有菜色齊備,卻沒有誰動手掀起那些銅製裝飾蓋面。
路老夫人照例逗著小孫子玩。
桌上佳餚靜置未動。蘇雲嬋感到疑惑,為何無人動筷?
路河川也覺得奇怪,為何不把菜揭開?他們在等待什麼?
早已飢腸轆轆的路大年,在聞到飯菜香味後更是餓得不行:“祖母,我想要吃飯。”
路老夫人憐愛地輕輕拍了拍乖孫子的手:“咱們再等等,等你母親來了我們一起享用。”
小大年已經餓極了:“娘就在這裡啊,我要吃東西,我真的要吃……”
蘇雲嬋頓時感覺有些難為情,因為剛才老人家提到了“母親”這個詞。
“我不管,我就想現在就吃飯……”
蘇雲嬋顧不上臉紅了,因為她發現兒子鬧得很厲害,不禁擔憂地瞥向路昀闊的方向,生怕他會因此對大年產生反感。
“好啦好啦,我們這就開飯,乖乖別鬧了。”
祈姑姑走上前來,滿臉笑容遞給老夫人一份精緻點心,“這樣可以讓小少爺先填飽肚子。”
“不嘛!我就要正經吃飯!”小大年繼續抗議著。
路河川眉頭緊鎖,“娘,這怎麼回事?”
老太太愣了愣,答案顯而易見:祈語笑還沒現身!
突然之間。她注意到大兒子的表情,猛然意識到其中的緣由。
原來她最牽掛的大兒子如今回來了,而這對於祈語笑來說意義非凡。
這意味著未來日子,祈語笑的一切言行都需要看自家大哥臉色行事。
想到這裡,路老夫人心頭猛地一陣激動。
這一刻她期待已久——終於能夠透過自己的孩子壓制住那個讓她長期受挫的女人。
“嗯嗯,開飯!”給她的寶孫子吃東西。
但是……沒有任何反應。甚至下人們也沒有動作,整個房間內瀰漫起了一種詭異的氣息。
“我說現在就吃飯!沒聽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