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關子辰的表情不是很情願。
因為摘器官不是什麼美差,也賺不到幾個錢。
他平常忙,每天都要開會,加上最近公司資金出現缺口,因此他整天不是見這個,就是見那個。
但我也不清楚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他還是接受了唐書惠的要求。
他倆離開時,我也得走。
戀戀不捨回頭,我跟小黃擺手,“小黃再見,有機會媽媽再回來看你。”
小黃又開始哼哼唧唧,在狗屋子前來回踱步,好像連它都知道,日後我們很難再見面了。
但我並沒有因此感到難過。
小黃為我死亡的第一天,帶來了唯一的慰藉和光明,這大大減輕了我的痛苦。
翌日下午,關子辰開完會,特地抽出時間趕往醫院。
給他打下手的人叫翻雲,那是他公司的合夥人,也曾是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
兩人換了無菌服,在手術室門口跟唐書惠碰面。
不知為何,我的心跳開始莫名加速,不安與燥熱緊緊地將我攫住。
直到翻雲推開鐵門,我看見手術檯上躺著的那名患者,通體慘白,一動不動。
我慌張到快要把持不住,因為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具屍體的所屬,是我。
但我的腦袋被蓋上白布,好像在刻意掩飾什麼。
“取器官要趁早,醫生怎麼挑在這個時候出差?”我聽出關子辰的不悅,他到底是有些不願幫這個忙的。
“其實也不算出差,摘器官的醫生,是這名患者的主治大夫。當初他對這檔手術勢在必得,沒想到會失敗,所以出國散心了。”
難怪昨晚我沒在醫院看見主治醫生。
可這也太詭異了!
他跑得太快了,我剛死,他就跑到了國外。
國際機票這麼好買的嗎?
我才不信唐書惠的鬼話,說什麼醫生是因為手術失敗才去了國外散心。
死在醫院的患者多了去了,沒點心理承受根本就幹不了這行!
我直覺這件事沒這麼簡單!
腦癌去世本不是什麼稀罕事兒,稀罕就稀罕在,我的病歷被篡改,眼下還赤條條地躺在這兒,宛若待宰的羔羊。
我總感覺有什麼陰謀。
翻雲圍著我的屍體走了一圈,檢查一番:“怎麼沒有手術刀口?”
唐書惠一五一十,“刀口在頭頂,腦癌死的。”
關子辰愣了一下,我不清楚他片刻的恍惚是不是想到了我。
“多大年紀?”
“28歲。”
“可惜了,還這麼年輕。”
他滿口嘆息,那身天藍色的無菌服為他清冷的臉蛋添了幾分悲憫。
唐書惠觀察著關子辰的表情,不動聲色道:“是啊,她挺偉大的,剛確診,就自願簽署了器官捐贈書。”
“等摘除所有器官,她的遺體將被塑化,成為大體老師供醫學生學習。死了還能做貢獻,也是不錯的歸宿。”
放TM的屁!
我什麼時候籤器官捐贈書了?
我沒那麼偉大,死了還想著造福人類捐獻器官,當什麼大體老師!
我愛美,不然不會跳樓的時候還想著化妝,我就是要漂漂亮亮的入土,以最美的姿態輪迴!
可事實卻是我的器官即將被摘除,而親手摘除的人,居然還是我的丈夫!
我期待他能認出我來,畢竟我的身體他最清楚。
但他一聽唐書惠提及的“大體老師”就來了興致,仔仔細細地按壓我身體各處的肌肉。
“大腿和小腿肌肉緊實,手臂線條優美,瘦而不柴,生前應該學過樂器,不是琵琶就是阮,或是吉他等彈撥類器樂。”
翻雲一臉不解:“你怎麼看出來的?”
“她左手指腹覆繭,是按弦所得,右手手指更加纖細,骨節也更為突出,是常年撥絃導致。”
他似乎很喜歡我的右手,仔細地摸了摸,最後捏住我的中指:
“除了樂器外,她應該還學過字畫,中指的繭比較突出,一看就是握筆握的。”
關子辰真的很厲害,僅憑我手指的繭和區域性肌肉,便分析出了我生前的愛好。
並且,一點差池也沒有。
真不愧他當年神醫的稱號。
可就是這樣一個厲害的神醫,偏偏沒能認出躺在他面前的人是我。
翻雲卻越想越不對勁,一驚一乍地問:“嫂子最近是不是沒回家?!”
關子辰身邊的人並不知道我的存在,畢竟他從不對外承認我的身份。
但翻雲作為合夥人,來家吃過幾次飯,所以他記得我。
關子辰看著他若有所思:“你想說什麼?”
“我記得,嫂子會彈琵琶,自幼學習字畫,28歲,前段時間還聲稱患了腦癌......”
唐書惠臉色煞白,連忙搖頭!
“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我妹生病,我會第一個知道,而且以我對她的瞭解,她大機率不會捐贈器官。”
“是。”
關子辰一瞬不瞬地盯著蓋住我腦袋的白布,片刻後收回視線,言語篤定:
“她這麼自私的女人,是不會想到捐贈器官的。何況她也沒生病,已經證實那是她自導自演的一齣戲。”
他說著,又拍了拍我的腹部,“這才是癌症患者該有的狀態,瘦骨嶙峋,我上次見她,她面若紅光,甚至還有力氣濃妝淡抹。”
我看著他的臉,胸口悶悶地痛。
關子辰,你不覺得自己很離譜嗎?
你上週見到的,和現在躺你眼前的,都是我啊!
你但凡掀開我頭上的白布,也會真相大白,這很難嗎?
我氣得開始用手扇風,“廢物!”
“可是......”
“別提那晦氣的女人,耽誤我幹活兒。”
關子辰打斷翻雲的欲言又止,放下我的右手,忽然觸碰到了我無名指的素戒。
我驟然停止扇風的動作,緊張巴巴地注視他,因為我感覺這次他應該會發現我!
這枚素戒我戴了十年,是我倆的定情信物,雖沒什麼特殊標誌,但內環刻著我和關子辰的名字。
結婚時我並沒有要鑽戒,因為沒有任何一枚戒指能比得上這枚素圈意義重大。
可我還是高估了自己在關子辰心中的地位。
他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隨後拿起手術刀,開始對我開膛破肚。
他面無表情地取出我的腎臟,接著是肝,然後是心臟。
最後他扭頭,讓唐書惠擦他額頭的汗,又對翻雲說:“把布掀開,我要取她的眼角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