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前世她為貴妃,一心都撲在裴元凌身上,壓根沒怎麼注意過陸知珩。
現在這般近距離的面對面,楚清音不得不承認,他的確不負探花郎的美名。
只是,長得好看有什麼用。
想她楚國公府曾經是何等的顯赫輝煌,都拜這個男人一封奏疏,讓她楚家一夜之間失去所有。
而他呢,從小小翰林,搖身一變成了當朝首輔。
這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楚清音面上不顯,袖籠下的手指卻是悄悄掐緊,低聲行了個禮:“陸大人。”
陸知珩在看到楚清音面容的剎那,有些微詫。
沒想到那為了個窮書生尋死覓活的草包千金,竟生得這樣一張好皮囊。
雪膚花貌,明眸皓齒不說,最叫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她額心那一點殷紅的硃砂痣,愈發顯得一雙眼眸嫵媚靈動。
只是這模樣,為何有幾分似曾相識之感?
作為外男,陸知珩也不好久盯著她看,淡淡地移開目光,他回了個禮:“喬大姑娘。”
楚清音卻盯著他道:“我不知陸大人與父親在議事,若有打擾,還請陸大人莫要介意。”
陸知珩道:“大姑娘客氣,我與喬尚書已談完了。”
“那就好。”楚清音故作天真笑了笑。
陸知珩看著她這笑靨,不動聲色皺了下眉。
卻也沒有多說,只朝她拱了拱手,“陸某先告辭。”
他大步離去。
楚清音並未立刻走進書房,而是死死地盯著那道高大修長的背影。
如果眼神能殺人,她都要將陸知珩捅成篩子了。
陸知珩似有所覺,轉頭看了一眼。
楚清音立刻垂下眼瞼,裝作在看庭院裡的經冬不凋的翠綠松柏。
陸知珩微微蹙眉,總覺得這位喬大姑娘方才那個眼神裡帶著一絲怨恨。
轉念一想,自己與她素未謀面,她為何怨恨他?
“陸大人,這邊。”小廝引著陸知珩往外走。
“嗯。”
陸知珩斂眸,大概是錯覺吧。
書房門口,楚清音也收回視線。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情緒,轉身便往書房走去。
“爹爹。”她推開門,臉上掛著甜美笑容。
喬公權剛與陸知珩談完朝中要事,見女兒進來,還有些詫異:“音音怎麼來了?”
“女兒這些日子在府中悶得慌,想出去走走。”
楚清音撒嬌道,“爹爹能否應允?”
喬公權毫不猶豫拒絕:“你風寒才好,安心在家待著,別再亂跑。”
楚清音早就猜到是這麼個反應,連忙咬唇認錯,“爹爹,女兒知錯了,以前是女兒被奸人挑唆,豬油蒙了心,才幹出那等傻事……”
她低下頭,語氣誠懇,“女兒與您保證,以後再不與林嶽來往了。”
喬公權聽她話中的“奸人挑唆”,眸光動了動。
再看她大病初癒的憔悴模樣,終究是不忍心責備:“你真的知道錯了?”
楚清音眸光一亮:“真的,爹爹若是不信,女兒可以發誓!”
她說著就舉起手指,對著天道:“若我還與那林嶽來往,就叫我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呸呸呸,大正月裡說什麼死不死的,我信你便是。”
到底是髮妻留下來的唯一孩子,喬公權嘆口氣,道:“也罷,你出去逛逛散散心也好,多帶些下人。”
“多謝爹爹。”
楚清音展開笑顏,行了禮,轉身離開。
待坐上馬車,她毫不猶豫直奔刑部衙門。
一路上,回想著前世的種種,她心思愈發沉凝。
約莫半個時辰,馬車穩穩當當停在了刑部衙門外。
湘蘭使了點碎銀子讓皂隸通稟,不多時,一個身著藍色官袍,英俊年輕的男子快步走出來。
看到楚清音時,崔明浩愣住了,“表妹,你怎麼來了?”
“表哥,”楚清音眼圈微紅,嫋嫋婷婷行了個禮,“冒昧上門,實在是有事相求。”
這下崔明浩更加驚訝了。
畢竟自從五年前姑母去世後,這位表妹在蔣姨娘的攛掇下,就極少和崔家來往了。
但到底是嫡親的表妹,見她身形單薄、面色憔悴,崔明浩還是將人請進了衙門。
楚清音今日前來,主打一個賣慘。
屏退下人後,她先是哭哭啼啼做了一番懺悔,哭訴之前被姨娘和庶妹矇蔽,才做出種種傻事,這次落水後才幡然醒悟。
末了,她抹著眼淚,哽噎道,“表哥,許是前陣子落水受驚,我這些日子總做噩夢。我聽人說牢裡犯人怨氣重,若能給他們送些吃食,有消災解難的效用,所以今日覥顏上門,也是想請你幫忙,帶我去趟刑部大牢,佈施一二。”
崔明浩皺眉:“刑部大牢哪裡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去吧。”
“表哥。”楚清音拉住他的袖子,眼中含淚,“求求你了,我真的睡不好,整日驚惶,你讓我送些東西給他們吧。”
崔明浩看著表妹楚楚可憐的樣子,又想到她方才哭訴的那些遭遇,到底心軟了下來。
“罷了。”
他嘆了口氣:“你且等著,我去安排。”
“多謝表兄。”
看著崔明浩離去的背影,楚清音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淚,心下也暗暗鬆口氣。
還好原主的舅家都厚道人,不然還真不好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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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冥,刑部大門外的街上。
“主子,那輛馬車好似是喬尚書府上的。”
趕車的侍衛凌霄忽然出聲。
少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寶藍色車簾,車內端坐的陸知珩淡淡朝外瞥去一眼。
果見刑部門口停著一輛掛著“喬”字燈籠的馬車。
陸知珩眉頭微皺,心中升起一絲疑慮。
“去打聽一下是怎麼回事。”他低聲吩咐。
凌霄領命而去,陸知珩則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靜靜等待。
不多時,凌霄匆匆跑回,低聲稟報:“回大人,那輛馬車是喬大姑娘的。”
陸知珩聞言,腦中浮現不久前在喬府書房見到的那張嬌媚的雪白麵容。
一個大病初癒的深閨女子,來刑部衙門作甚?
長指輕輕敲了木質窗欞,他面無表情道:“馬車靠邊,且看看她要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