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溫度驟然降低,一場小雨硬是夾雜了零星雪點兒,挾著寒風打著旋兒的落。
林嵐捧著精緻小巧的便當盒,眼瞅著教學樓正前方鑲嵌的鐘表越來越逼近六點,他越發顯得手足無措。
已經想不起是第幾次整理襯衫衣角,形形色色的人經過他身邊,又小心的打量。
幾聲壓抑不住的驚呼脫口而出,“林家小少爺,這是要告白?”
“不知道誰有這樣的好福氣!”
漂亮的omega身形纖細,踮起腳尖眼睛亮亮的等著走過來的人,單手背在身後,捧著一束嬌豔欲滴的玫瑰花。
池瑜捧著書從教學樓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小omega一路小跑到她跟前,少年身上的白襯衫如五月初陽,乾淨熱烈。
甜甜圈的氣味香甜可口,池瑜上了一整天的課,飢腸轆轆,對於送到嘴邊的美食,她向來是來者不拒。
冷風著實是凍得人打顫,她接過甜甜圈,無視了少年刻意露出的白皙鎖骨,不解風情般替他繫緊領口,含糊道:“冷不冷,穿這麼少。”
極其短暫的肌膚接觸,卻足以讓面前的少年燒紅了臉。
林嵐面前的alpha身材高挑,純黑色連帽衛衣,下搭一件棉質純白休閒褲,腳上一雙廉價的雜牌運動鞋。
隨手紮起的馬尾並不牢靠,有幾縷髮絲順著起風的方向微微飄揚起,肆意明媚張揚的英氣,直直的撞進他的眼裡,惹的他心跳過速,口乾舌燥。
池瑜咬的那一口很大,腮幫子鼓起來,她正想問林嵐怎麼等在這裡,餘光一瞥,正好瞅見他藏在背後的玫瑰花。
再一看少年紅紅的臉,福至心靈,“林嵐,你……咳咳咳”
她被那一口甜甜圈噎住,原地跺腳,手忙腳亂間將咬了一口的甜甜圈放回到便當盒,放了又覺得更不合適。
她恍然理解少年的心思,但...她已經結婚了啊。
儘管那只是一段有名無實的婚姻,儘管那人根本不在意,下意識摸上左手無名指,空空如也。
因為對方不願意公開,所以連戒指都不能戴在手上。
眼看著林嵐要將那捧玫瑰亮出來,她急中生智,拽過一旁經過的章鳴,“章鳴,教授說的那個試鏡你還記得地址嗎?我……忘記了……”
章鳴挑眉,一雙野狼般銳利的眼眸在兩人周邊打轉,一眼明白過來,斜睨道:“請老子吃飯,不然不說。”
“行行行,”池瑜順勢勾住章鳴,直推著這傢伙的肩膀往前走,“你去哪裡吃,先說好,不許點太貴的。”
“林嵐,我有急事,先走啦,拜拜!”她大聲道,走出幾步開外,揮手告別。
隔著人群,池瑜選擇性眼瞎裝作看不見omega臉上的失落。
等走到拐角處,池瑜頗為嫌棄的拍掉章鳴放在她腰上的手,“去去去,手往哪裡放呢!”
“都是alpha,就你這麼多事,”章鳴吐槽著,一頭刺刺的短髮茬青灰不黑,輕佻地把被拍紅的手往她跟前湊,“都還沒抱上呢!”
池瑜咬牙,雖說她穿書過來已經有段時間了,但她原本的世界只有男女兩種性別,哪像現在ABO才是第一性徵。
就連她的大晉江她都適應了好一會兒。
章鳴“嘖”了一聲,臉上帶著戲謔,“怎麼,看不出來林嵐對你有意思啊,跑什麼跑。”
“廢話,就是看出來才跑呢,”池瑜心有餘悸,她嘟囔著,“不跑真做不成朋友了。”
“某人要傷心嘍”,章鳴哼著調子,儼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他突然貼近,一張過分立挺深邃的臉突然放大,“不過,你到底想找什麼樣的啊。”
池瑜頓住,腦子中瞬間出現這樣的一張臉,唇紅鼻挺,雪膚墨髮,丹青水墨入畫人,濃墨淡彩在一個人身上融合到極致。
“我靠,你突然靠近幹什麼!”池瑜嚇了一跳,退後幾步。
“都說了我們都是alpha了,你總這麼應激做什麼”,章鳴舒展身體,伸了一個大大懶腰,心下嘆氣,他和林嵐又有什麼兩樣呢。
眼看著池瑜已經跨好包,他大步跟上,“又去打工啊,這次去哪裡,奶茶店?餐廳?還是夜店?”
說到後面,他聲音沉了沉,想到先前池瑜在夜店打工差點被人灌了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都說了,沒錢可以找我借,搞得這麼辛苦幹什麼。”
女alpha步伐很快,馬尾蕩起的弧度俏麗生動,反駁道,“借了你的錢不還得還。”
她轉過身,揚聲道:“走啦,之後真的請你吃飯。”
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幾乎耀眼得章鳴張不開眼。
……
雪花飄飄揚揚,淬了冰的寒,線上性流暢輕矯的車身留下一道細微的水漬,又很快消失不見。
A大貴族子弟不少,豪車更是常見,但今日這輛豪車卻引起不少人的駐足。
祁家獨有的紅金家徽在這樣的天氣下仍然熠熠生輝,身穿不見一絲褶皺服帖西裝的管家腰桿筆挺,帶著白色手套的手撐著一柄傘骨精巧的黑傘。
“祁家啊,光那把傘就價值連城”,有人捂住嘴小聲的跟身邊的人科普。
在這個世界裡,舊時的帝國君主專制雖已被君主立憲所消磨,但貴族階級背後所展現文化符號以及世代所積攢的大量財富與資源,仍舊讓人崇拜不已。
而祁家,是貴族核心圈裡說一不二的存在,必要時刻,甚至可以影響內閣首輔的政權。
眾人壓低聲音驚歎道,“簡直是貴族中的貴族!”
管家目不斜視,面容嚴謹端肅,通身的氣派叫人不敢靠近。
路人目光梭巡在一處,想看著究竟在等待什麼樣的大人物。
路旁盡頭拐角處,女性alpha埋著頭大步往這邊走,手裡提著個精緻的小盒子,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黑色斜挎包,正小心翼翼的往包裡放。
一眼看上去絕對足夠普通的女大學生模樣,被那把價值不菲的黑傘罩住後,處處皆是格格不入的不匹配。
直到少女上車前,不經意的側頭回眸,一張英氣明豔的臉在雪意茫茫間不斷被放大清晰。
車上暖氣開得很足,池瑜上車第一件事,就把暖氣關了。冷空氣在車內空間中流轉,少女拍了拍包裡遇熱怕化的的東西,少女一雙眼睛亮得過分。
她小聲嘟囔,“怎麼這麼貴呀,頂我一個月在奶茶店累死累活了,萬惡的有錢人!”
趙管家啞然失笑,他對這位新加入的小主人倒是喜歡的打緊。
身上沒有那些alpha的霸道自私圈地狗一般的惡習不說,性子也是可愛直白的打緊,只是……
“祁泠……在家嗎?”小主人語氣有些輕,難得有些支吾,撐著下巴側頭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光影打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的輪廓,無端的有些落寞。
趙管家自然是知道這些落寞的來源,於是,他語氣溫和地說:“在呢,少爺剛回來,您回來的正是時候。”
意料中的,少女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眸更加生動起來,指腹幾次撫摸包裡那塊貴得要命的小蛋糕。
祁家是當之無愧的名門望族,老宅莊重如城堡,處處帶著老錢的低調奢華,而前段時間,祁家這代獨子的婚禮更是盛大如國宴,洋桔梗遍佈整個莊園。
雪勢越來越大,洋桔梗被打的無精打采,池瑜小心的繞過這些花。
她臉上帶著一層輕薄的紅意,想到那個人,心臟怦然,不可控。
她起初步伐很大,趙管家險些跟不上,後來越靠近入門的幾級長階,步伐反而慢了下來,想要靠近觸碰,又緊張的想要逃離。
月色漸升,柔和的光線隨著碩大的落地窗灑入,趙管家幫她推開門,低聲詢問了她晚餐用食,便施然離開。
柔軟的羊毛地毯像是能把人陷進去,從池瑜的腳邊一直延伸到沙發。
一截纖細清瘦的手臂從沙發上垂落,腕骨明晰,手腕上戴著一串青色翡翠珠子,因為重力,垂落到手背,將落不落,看的人將心動魄。
青色的血管順著手背蜿蜒,襯著細膩潤澤的膚,勝過了那水頭極好的翡翠不知道多少倍。
池瑜放輕腳步,慢慢靠近他,男人的頭埋在抱枕之下,從她的視角,只能看到他挺翹的鼻,殷色的唇,墨色的發。
“祁泠”
池瑜默唸著這個名字。
光是想到這個名字,就讓她心臟加速,看到他本人,更是讓她心臟生出微窒感,她不得不深呼吸緩解。
她穿書過來已有三年之久,漫長的按照劇情所演繹的故事裡,她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被驅使的npc,唯有想到這個名字時,才讓她感覺到她是一個的活人。
——不是這本濫俗小說中用幾百字東拼西湊的工具,而是在另一個世界有自己獨立思考的活人。
祁泠,這個一度讓她控制不住落淚心疼,無數次想要提筆二創,卻又唯恐唐突了他的紙片人角色。
看完這本小說之後好久,她都為祁泠這個角色意難平,神秘高貴的出身,不得善終的結局,幾次入夢,她都恨不得成為書中的角色來好好的溫暖他。
所以在她真的穿書了,面對這樣荒唐的事,她竟然也生出幾分“正好、真好“的荒唐情緒。
尤其是她穿成了祁泠那個在書中一筆帶過的早死前妻。
雖然身份有點尷尬,但至少現在是合法的。
絲絲縷縷的酒氣縈繞在鼻尖,男人不適的皺眉,指腹按在上腹,原本舒展的身體慢慢蜷縮起。
要不說這本小說濫俗嘛,基本上給文中的所有男性角色都按上了一個霸道總裁百分百得的胃病。
池瑜在心中吐槽,快速翻出手機,找到了趙管家的微信,請他幫忙熬一碗糯粥,再拿一片胃藥來。
她慢慢靠近,側身小心翼翼的坐在還很有餘量的沙發上,祁泠睡得很不安穩,酒氣洇紅了他的眼尾,一抹淡淡的紅色掛在臉上,是與他平日裡不同的穠豔。
池瑜和他結婚已經兩週,但能這麼近距離看他,還是頭一次,她剋制住自己的邪念,將自己本就發燙的手心搓了又搓,才試探著想要放在男人的上腹,幫他揉一揉。
至少讓他在藥來之前好受一點。
omega的身體纖細柔軟,祁泠作為頂級omega,自然各方面出類拔萃,但他身量較一般omega要高一些,隔著衣衫,她的手輕輕貼上的位置,可以隱約感受到一層薄肌。
男人的身體柔韌到過分,她身體裡alpha的惡劣基因在叫囂,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不把這一截細腰攬進懷裡。
她深深淺淺的按著,看著男人緊皺的眉放鬆了幾分,才算是鬆了口氣。
為了扼制控制不住的念頭,她只好轉移注力,想到什麼時間請章鳴吃飯,得儘快了,不然他會一直說,也怪煩的。
又想到林嵐的事,要怎麼不傷害omega脆弱的心靈,委婉的拒絕。
頭疼啊頭疼啊……
想來想去,腦子裡冒出的還是祁泠那張出挑到極致的臉。
平心而論,林嵐也很漂亮,但和……祁泠相比,又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池瑜本是不相信原作者那些矯揉造作,佔據文章大篇幅的外貌描寫,但真的見了人,才能理解,多麼精妙的文字都不足以描繪出他分毫。
祁泠的美,是冷的,是疏離的,是有攻擊性的,是讓人下意識屏住呼吸的。
池瑜忍不住側頭去看,新雪般的肌膚上,長而疏的睫毛如鴉羽一般簌簌顫動。
驀地,一道清湛又疏離的視線對上她。
下一刻,手腕猛地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