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布衣

第九十七章 河母的信使

官坊前街,人來人往。不多時,已經圍攏成一個圈。幾個官差即便呵斥了四五次,依然沒能把人群喝散。

徐牧沉穩坐在小馬紮上,靜靜等著。四大戶要是不傻,這件事情肯定要善後。

一個護衛掙脫線索,剛想轉身逃跑。卻被司虎惱怒地一掌拍倒,重新揪了回來。

即便是官差,見著這一幕後,也不敢多說一句。邊關七條好漢的威名,這一刻深入了膚髓。

“東家,人來了。”一直在觀察的陳盛,這時沉沉走回。

徐牧嘴角冷笑,如他所料,這一出善後,四大戶自然要派人過來。

馬車推開人群,盧子鍾凝著臉色,從車上緩緩走下,七八個盧家護衛,一臉惶恐地守在前後。

官頭討笑地走去,諂媚了番。

盧子鍾抬起頭,從懷裡取出一張銀票,冷冷交到官頭手裡。很明顯,他沒有任何與徐牧打交道的意思。

若非是四個老鬼開口,這等時候,他如何會來自取其辱。

官頭接了銀票,掃了一眼票額,臉色愈發不喜。洗地半天,還不及人家做一場戲。

徐牧坐在馬紮上,沒有接銀票的意思,反而是回頭,冷冷喊了一句。

“司虎,把人放上車,等會去長陽總司坊。”

“牧哥兒,曉得。”

幾個四大戶的護衛,頓時嚇得嚎啕大哭。這要是去了長陽的總司坊,逼供之下,指不定要被扒一層皮。

盧子鍾沉著臉,冷哼了聲,最終搶過官頭手裡的銀票,冷冷往前走去。

“小東家,不打不相識,切莫太過分。”

不打不相識?若非是司虎幾人足夠強大,估計現在,他的屍體都涼了。

在旁圍著的百姓,也盡皆露出古怪的神色。印象中,何嘗見過這副盧家公子的討和做派。

“按著你的意思,二千兩。”

徐牧沒動,依舊穩坐在小馬紮上。

盧子鍾捏著銀票,怒極反笑。這一下,他終於明白了這張小馬紮的意思。

若非是彎腰低頭,徐牧根本不會接。

偌大的官坊前街,無數的圍觀百姓。此時有不少人,都開始竊竊私語。

盧子鍾垂下手,仰頭笑了起來。尖銳的笑聲,驚得四周圍的不少百姓,紛紛往後退卻。

徐牧渾然不動。

他要當著整個湯江城的面,把四大戶的臉面打碎。

“你先前說,讓我夠膽的話,莫要離開湯江。”

“我留下來了。”

徐牧凝聲開口,和四大戶之間的仇怨,註定不能善了。都宵禁堵著殺了,還要委曲求存不成。

盧子鍾立在面前,臉龐早已經爬滿了戾氣。

“司虎,數三聲。三聲過後,馬上啟程去長陽。”

司虎當頭一笑,甕聲甕氣地喊了一個“三”。

“小東家,哪裡來的底氣。”盧子鍾沉沉立著,湯江城一百多年來,敢虎口撈食的人,不出三個。

無一例外的,都死得很慘。

“二。”

盧子鐘身子微顫,捏著二千兩的銀票,臉色憋得發白。

“一。”

“哈哈哈!好,小東家不錯!”

當著圍觀百姓的面,盧子鍾獰笑著彎下腰,長弓作揖,將二千兩的銀票,平舉到徐牧身前。

“盧公子知錯?”

“知錯。”盧子鍾冷著聲音。

“二十多歲的人了,該懂些禮數了,下次再胡鬧,我便折柳枝抽你了。”

四周圍的百姓,包括幾個官差在內,皆是目瞪口呆,若在平時,誰敢對盧公子這般說話。

偏偏,那位小渡口的東家就敢。又偏偏,向來眼高於頂的盧公子,沒有任何反駁。

伸了懶腰起身,順手抱起了小馬紮,徐牧看都不看盧子鍾一眼,轉過腳步,便入了馬車。

馬車離開街路,悠悠往前。

久久不動的盧子鍾才抬起頭,面色可憎起來。

……

大紀興武十八年,蒲月二十三。湯江城下了第四場暴雨,浸得莊子邊上的江水,漫了五節碑線。

“東家,地窖都浸溼了!”

徐牧臉色一時發沉,臨近江河雖然取水方便,但相對的,若是發生什麼水災禍事,便會首當其衝。

“快,把蒸餾的器件,都搬到上面的屋頭。”

一群人冒著風雨,也顧不得披上蓑衣,匆忙之間,把地窖裡的物件,都往乾燥的屋子裡搬去。

“東家,屋頭又塌了兩間……”

“搬吶,把東西都救出來。”

沿江之地,遇著暴雨的天時,往往是最難受的。當把東西都搬完,徐牧整個人,已經累得癱倒在木板上。

在他的身邊,加上後頭來的棍夫,攏共十幾個青壯大漢,盡皆喘著大氣。

“東家,這要成水災了。”

徐牧撐起身子,站在屋棚之下,往前方的江面看去,不知何時開始,不僅有被褥鍋盆,受驚的家畜,斷裂的木棚……都順著河水的洶湧,往前滾滾流淌。

一個半大的孩子,不小心落了河,被幾個百姓用麻繩套住,好不容易才拉了上來。

“哥幾個,這幾日都注意些。”徐牧語氣凝重,這要是落入江水,指不定要被捲到下方的紀江裡去。

“陳盛,去把四槳船多綁幾個船樁。”

“東家,再過個幾日,便是月頭酒市了。這般的雨水,不會有問題吧?”

怎麼可能沒有問題?這暴雨要是再這麼下,指不定把城外的官道都淹了。

幸好,先前便接了一批單子。事出有因,大不了到時候多等幾日,等那些酒樓掌櫃,上門取貨。

先前宵禁堵殺的事情剛過,徐牧敢篤定,至少這一兩月內,四大戶那邊,暫時是不敢鬧得太大。

這世道,光腳不怕穿鞋的。反而是穿鞋的,有時候會顧忌得太多。

“東家!東家!”

這時候,陳盛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徐牧驚了驚,急忙和旁邊的幾個青壯起身,幾步跑了過去,跑到了溼漉漉的木板橋。

隨即,面前的景象,讓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

先前掛在木板橋下的一張水網,原本的用意用來過濾酒糟,這時候,卻密密麻麻的,網住了上百頭的大魚。撐得整個網,都快要爛開。

“東、東家,這是冤頭魚!”

“冤頭魚是河母的信使,吃不得!”

久住湯江的幾個棍夫,急忙匆匆開口。

徐牧心底有些好笑,按著上一世的知識,這不過是江裡石洞中存活的盲魚,並非是什麼河母信使。

再者,這種盲魚……實則美味得很。

“司虎,把人提上來!今個兒我等口福!”

怪物弟弟爆吼一聲,一手一邊網頭,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把數百頭的大魚,連魚帶網,一下子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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