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看著歐閒情的神色閃動，閱讀著他的淺層思維。
他有些驚訝。
本來，李啟確實是有傳道這個打算的，不過，傳的並非是巫道，而是一種來自天下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在天下的修行者看來，除了‘道’之外的事物都是不那麼重要的，甚至生命都可以放棄，只是為了追逐那虛無縹緲的，但卻至高無上的夢想。
仙天的凡間，卻明顯不是這樣，他們有著另一套價值觀，另一套屬於他們的‘道’。
李啟要把他們擰過來。
他要給仙天的基層傳道，讓他們拋棄仙天的這一套規則，去追求一些別的東西。
但李啟也知道難度，所以他準備慢慢來，先讓對方意識到‘道’的存在，然後再去教導。
可是，僅僅只是一碗麵條，對方想的卻極其深入。
果然，能在這種人吃人的世界裡修行到這種程度，不可能是蠢人。
對方依然愣在原地，一口一口的品嚐著麵條，這種頓悟的狀態可能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畢竟……這玩意兒據說可是四品大能手搓的麵條，就好像烹海鍋那樣。
祝鳳丹點的外賣可是很貴的，價值非常非常的不菲。
看著對方沉迷的樣子，李啟走過去，對菊葉說道：“好，賬應該是不用付了，咱們走吧，你應該吃飽了吧？”
“吃飽了吃飽了！”菊葉立馬起身，生怕李啟生氣，他的身上湧出一些雜亂的氣，因為這一頓飯吃的好東西太多，他的內天地有些臌脹。
“打包吧，東西太多吃不完，你拿回去吃。”李啟笑笑。
“多謝大人！”菊葉馬上跪下來，砰砰砰磕了個頭。
這幾乎已經是他的習慣了，在這個世界，下位者對上位者就應該是這樣，他們並不覺得卑微，反而認為理所當然。
光是磕這個頭，就已經是上位者給他們的恩榮了，一般人想磕還沒地兒磕呢。
李啟也沒阻止他，而是找了個地方坐下，說道：“你打包吧，如果有什麼想吃的可以再點幾個菜，正好可以讓你師姐吃頓好的，之後咱們就去你的宗門吧。”
菊葉一愣，隨即狂喜，再度磕頭如搗蒜。
他想說什麼，但感覺什麼也說不出口，他甚至感覺到自己什麼都沒有做，但眼前的老爺心好，所以他也就接受了。
怎麼說呢……
這或許就是仙天凡間之人的共性吧。
強者施捨，他們狂喜，然後接受。
強者掠奪，他們悲傷，然後也選擇接受。
因為接受強者一切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已經成為了某種預設的事實，幾乎所有人也都接受了，不管強者有沒有道理。
在這裡，拳頭就是道理。
所以，李啟沒有理睬菊葉，菊葉對他感激與否他完全不在意，他之所以選擇幫菊葉，還是有自己的打算。
閉上眼睛，李啟開始閉目養神，等待菊葉收拾這些飯菜。
倒也不是完全的養神，他還是抽了一部分精力用來解析功法。
他已經透過真知道韻掃過了很多東西，很多人，已經對這個世界基層的修行體系有了一個比較系統的瞭解，此刻再度進行解析，就能從地基看屋頂，推演出仙天真世的可能性。
畢竟李啟也是五品，高屋建瓴之下，不管對不對，但總能分析出個頭頭是道來。
很快，菊葉收拾完了，他動作很麻利，生怕耽誤了李啟的事兒。
而李啟看了一眼旁邊的歐閒情，對方還在頓悟狀態。
至於周圍的其他人？
他掃了一圈，都是些圍觀路人而已，沒什麼搭話的必要。
於是，他起身，對菊葉說道：“走吧，我們出城，你帶路，去你的宗門，是叫……斬虎門是吧。”
“是。”菊葉馬上恭敬的答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李啟下樓，跟著菊葉，踏上了歸途。
一路上，菊葉一言不發，只是加快腳步，用自己的全力奔襲。
李啟也就跟著對方，反正他再快也不可能比自己更快。
這樣跑了約莫一天時間，在距離百祿城大概三千里的位置，一座隱藏起來的山門處，菊葉停了下來。
“大人，已經到了，這裡就是斬虎門的山門，門外有元神境大陣，恐怕很難正面闖入，還是由我做內應，悄然進去——”菊葉出謀劃策，想要制訂一套間諜計劃。
李啟卻沒說什麼，只是抬手。
無聲無息之間，山門的大陣直接停止運轉。
不對，不是停止運轉，而是……易主了，操控權來到了李啟的手中。
然後，李啟輕輕扭轉，大陣當即反轉，從封鎖外面，變成了封鎖內部。
防盜門變成了牢籠，裡面的人一個別想出來。
因為，菊葉看見了，陣法明顯變強了。
無數的符文，乃至於四周的山水，紛紛汲取了靈力，將陣法強化了起來，這陣法……恐怕不止元神境了。
飛昇境的大陣？
這種陣法是一伸手就能佈置出來的嗎？
菊葉滿心疑惑，他看不懂，但他很震撼。
不過，正因為他看不懂，所以他才無法真正理解這到底是多麼恐怖的手段，對他來說，這也算是好事吧。
李啟輕輕跺腳。
這時候，卻見一頭妖獸，在天空捲起一陣黃色怪風，忙不迭的從天空落下，那是一頭妖鳥，有著金燦燦的羽毛，身長三四丈，爪子能輕鬆切碎一頭牛。
“見，見過——”妖鳥落下，口吐人言，想要拜見李啟，但剛一開口，它就卡了殼。
見過誰？
為什麼要見過？
不知道，它剛剛還在覓食呢，可是就在前一秒種，它就感知到了某種強硬的召喚，就好像命運在強迫它去見某個人。
必須要去見它，否則的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這個召喚甚至超越了他的本能，讓他不由自主的就飛了過來，但落到地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只是，他明確的知道，召喚自己的人，就是眼前這位……
該怎麼稱呼呢？
偉大存在？這好像太誇張了，但給這位山神的印象就是這樣的。
對方，遠比飛昇境更強，強得多。
這是一位——仙？
不過，他們的心理活動，對李啟來說都沒什麼意義，李啟也不準備和他們交流，只是吩咐道：“看好外面，別讓人進來。”
說完，李啟丟下一縷神氣作為報酬，帶著菊葉，踏入了山門之中。
在山門內，陣法反轉的那一瞬間，裡面的高手就已經察覺到了問題，所以馬上展開了反擊。
只是反擊有些無力而已。
很無力。
菊葉看見，許許多多的術法，是他從未接觸過的秘傳，是那些只有真傳弟子才能學習和接觸的強力術法。
一個身材健碩的女人凝聚力量，術法翻騰，橫亙天際的虛幻長槍凝聚，其中蘊藏著破壞性的爆炸力量，似乎能夠摧垮山嶽。
再有一黃衣青年劍客飛身躍起，雙手掐訣，身後有一白一黑兩口飛劍，飛劍鋒芒畢露，大量的金氣往外刺出，光是看一眼就讓他覺得眼球刺痛，流出血淚。
還有一人在下方，操縱陣盤，八品的力量傾瀉而出，覆蓋方圓數十里，這些力量化作無形的觸手，分化成不同的力量，就好像一個個不同的分身，刺入陣法之中，想要將陣法的操縱權奪回去。
一個斬虎門，居然有三個八品。
八品其實已經相當強了，摧山裂河不在話下，攻擊範圍很輕易就能達到覆蓋方圓幾十裡的程度。
說實話，這種程度的攻擊，在凡人眼中，就等於‘天災’。
菊葉不是凡人，可是，當他看見那十幾里長，快要跨越天穹，足以把山嶽刺的對穿的恐怖長槍之時，恐懼和震撼還是充塞了他的內心。
元神境，元神境。
大家都這麼說，都喜歡調侃，菊葉自己也經常說元神笑話。
可是，當真正面對元神境高人的全力出手，他只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內天地基本都停滯了。
菊葉下意識的看向了旁邊的李啟。
只能靠他了。
說實話，這位大人……其實看起來不是個善茬。
他的氣質非常的陰沉，給人的感覺就好像那種會封閉在家裡讀某些古代典籍一讀就是幾十年的老古董一樣。
總是在沉思，很少說話，幾乎不解釋自己的行動，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陰沉古板冷漠神秘，完全忽視別人的生死，這就是菊葉對他的全部印象。
但是，這樣一個人，卻總是能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答應菊葉，來救他的師姐，還是以這種陣仗來救。
他只是想偷偷救出來之後遠走高飛，卻不曾想，李啟直接公然宣戰了。
只是，這個時候，李啟突然澹澹的說道：“宣戰？這怎麼能叫宣戰呢？我只是進來，讓你體驗一種感覺。”
對於自己想的事情被對方點破，菊葉已經差不多習慣了，或許這就是大能者的神通吧，所以他立刻恭敬的答道：“大人，什麼感覺……？”
“掌握力量的感覺。”李啟如此說道。
然後，菊葉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外面開始覆蓋一層特殊的氣。
這些氣，開始連結他的內天地。
他的身體並沒有變強。
但是，他可以透過自己的身體，操縱一臺高達，一臺強大無比，而且如臂指使的高達。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所連結的那些術法，能力……遠超上面的元神境強者。
這是——
飛昇境的力量！
“去吧，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沒人能跑出去。”李啟笑了笑，找了塊石頭坐下，示意對方前去。
菊葉一時之間愣住了。
這位大人……為何？
這又是什麼想法？
有了力量之後，菊葉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大開殺戒，而是……疑惑。
但李啟可沒準備讓他疑惑，李啟只是說道：“不去嗎？那我可要反悔了，你師姐可就沒機會咯。”
這話一說，菊葉勐的一咬牙，回身又給李啟磕了個頭：“多謝大人！此後，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給你！”
說完，他不再耽擱，而是徑直衝向了那三位元神境高人！
李啟就這麼在遠處看著。
戰鬥的結局不需要考慮。
這是一場純粹的碾壓局，沒有任何的懸念可言。
只是，他要看看菊葉怎麼做。
李啟想要在這裡傳道，而菊葉的經歷，他覺得還挺合適的，不妨試試。
而菊葉，則衝了上去。
那使雙劍的劍客，就是滅掉當初菊葉宗門的高手。
而如今，他的雙劍更加銳利，卻在菊葉手上走不過一招。
菊葉根本跟不上對方的速度，他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兩口飛劍連刺四百九十三下，每一下都能弄死一千個菊葉。
但，放到現在，沒有一下能破防，哪怕他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但這些攻擊依然沒有傷到他分毫。
於是，菊葉伸手，開始反擊。
他的反擊，非常粗劣，手法粗糙，能量浪費巨大，甚至都組織不起有用的術法，因為他沒能力控制身上這些高純度的氣。
可是，也不需要那些。
僅僅只是一拳打出，龐然的能量衝出——
對面的三位八品立刻聯手，撐起防護，消解這些壓力。
這很有效。
如果說，菊葉的攻擊是漫無目的，隨意傾瀉的洪水的話，他們三個聯手之後，就是分洪閘，四兩撥千斤，輕巧的將大量力量化解，甚至是吸納。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的戰鬥技巧確實非常的厲害，這些技巧，在八品裡面都是非常非常厲害的了。
但是……四兩撥千斤？
那，萬斤呢？十萬斤呢？百萬斤呢？
菊葉眼見自己的攻擊被擋住，驚慌之下，加大了輸出。
下一個瞬間，湧出的力量膨脹了一千倍！
僅僅一個剎那，三個八品被直接淹沒。
但菊葉卻驚撥出聲。
等等，不是這樣的！
這個力道，下面的山門沒有人能活下來，沒人能保住，他手重了！
要命，出事了，他不想殺絕的，他只是想把那幾個把他滅門了的八品，還有那些平時欺辱他和師姐的人殺掉。
但他已經出手了。
洪流淹沒了那三個八品，繼續衝向山門之中。
其中十多萬修行者，各有各的表現，有的蜷縮，有的癲狂，有的恐懼，有的釋然。
但下一刻，一個身影擋在了洪流之上。
是李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