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上,在天的盡頭拉出幽藍的影。微風吹過坐在天台上少女的髮梢和白色紗裙裙襬,更襯得她身形單薄得過分。
應當是十歲左右的姑娘,蒼白的面容隱在高大的橡樹影子中,在光與暗的交界處曖昧不清。
停留在指尖的蝴蝶振翅起飛,在空氣中劃下軌跡,最終撞進一處透明的壁障。電光閃爍,隨著電流聲噼裡啪啦響起,顫抖著的金翅蝶逐漸變得僵硬焦黑,最終隨風化作天地萬物。
少女歪歪頭,似是不解。
“她太安靜了。”男人說。
“安靜點有什麼不好的?總比這群哭得讓我心煩的好多了。”另一個男人環視了一圈樓下正在哭鬧的孩子們,眉頭皺緊,語氣不耐。
“我看了她的血檢,身上流著那個人的血,只是她現在還沒有編號,不知道為什麼。”男人幽幽地說。
比起來眼前的人,他倒是挺喜歡與這些孩子相處,所以對這些孩子的瞭解也要更多。
“零號不是丟了嗎?以後她就是零號。”
女孩終於察覺到自己是兩人的談話中心了,微微側頭看了他們一眼,旋即又收回了目光,繼續凝視著遠方。
只是淡淡的一眼,卻讓兩個男人心神為之一振。
那眼神太特別了,被掃到的時候,就好像他們只是一個完全沒有生命體徵的物品一般。
“該死!”那人說,“她該不會是被關傻了吧?”
語氣不善,像是被剛剛那一眼激怒了。
“你跟她置氣幹什麼?那還只是個孩子。”面容溫和的男人面露不解。
“見鬼的孩子,那個人的血脈可都是怪物!這裡住著一群怪物!”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氣急敗壞的低吼。
不料下一秒他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男人一愣,掙扎著想站起身,卻發現雙腿就像是被千斤重的鋼筋壓住一樣,根本動彈不得。
“我不喜歡。”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風中,如同她那被吹起的白色裙角。
“她有言靈?!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男人目眥盡裂。
一旁的人倒像是看了一出好戲,笑得愈發燦爛,聳聳肩:“你沒有問。”
女孩站起身來,一步步地朝跪在地上的男人逼近,他這才終於看清女孩的真實面目。
整個人白得幾乎透明,精雕玉琢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一個幼年登基的女王,滿目威嚴。她走到男人身邊,輕輕踮起腳尖。
她太小了,即便是男人跪著,還是比她高出了半個頭。
那人一瞬間失了聲,任憑她用額頭與自己額頭相抵。
這是一個很親暱的動作,從遠處看兩人就好似一對氣氛溫馨的父女。
可惜扮演父親角色的人因為女孩的接近禁不住地發抖。
女孩閉上眼,輕輕吟唱:“你罪有可恕,但神並不準備赦免你。”
什麼鬼?!
他是無神論者好嗎?!
男人在心裡咆哮。
女孩不給男人反駁的機會,她撤了回去,轉而走到一邊拉起另一個人的手:“櫻井叔叔,我們該回去了,是嗎?”
“是。”被稱作櫻井的人應了一聲。
“那我們回去吧。”女孩說。
“好。”櫻井點點頭。
“櫻井叔叔會離開我嗎?”女孩又問:“像……剛剛的蝴蝶那樣。”
櫻井眼角一抽。
他可是親眼看到那隻蝴蝶被小姑娘推到了鐵絲網上,化作一片灰塵。如果不瞭解女孩的,估計會以為這是個威脅。
“會離開的,”他說:“只不過不是叔叔離開你,而是你要離開叔叔,你要去很遠的地方變成更好的自己,叔叔會在這裡等你。”
“會等嗎?”
“會的。”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天台。而跪在地上的男人如同脫水的魚,解開禁錮後躺在地上喘著粗氣。
“是零號,零號……回來了……”
……
“驗證透過,千黎,出生日期xxxx年05月21日,性別女,編號AD0707,階級"B",列入卡塞爾學院名單。資料庫訪問許可權開啟,賬戶開啟,選課表生成。我是諾瑪,卡塞爾學院秘書,很高興為您服務。您的機票、護照和簽證將在三天之內送達,歡迎你,千黎。”
“等等,B級?”千黎大吃一鯨:“確定沒有搞錯嗎?”
“諾瑪並不會在這種事上犯錯,你的血統等級由昂熱校長親自判定。”
“抱歉,我只是太驚訝了,我還以為會是CDEF之流,實在不行G也不是不能讓人信服……如果你們有這些階級的話。”千黎摸摸鼻子。
“目前學院有一個F級學員,如果今年再無法畢業,他的等級評定將變為G。”
“哪位神人?”雖然現在還不算是卡塞爾的學生,但千黎已經忍不住給這位師兄鼓掌了。
“芬格爾·馮·弗林斯。我想可能會很高興認識他,他是一個會讓人開心的人。”
“諾瑪,你好像很喜歡這位哦~”千黎舔舔唇,笑得不懷好意。
“那麼,期待與你正式見面。”諾瑪自動忽略了這個話題,主動切斷了通訊。
千黎撇撇唇,放下手機,右手中指與食指夾著卡塞爾學院的錄取通知書,緩緩上舉。
那是一棵造型別致的樹,一半枝繁葉茂,一半已經枯朽。
她閉起一隻眼,在白熾燈的燈光下仔細觀察著封面上的燙金紋路。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看到那棵半朽的世界樹漸漸在自己眼前放大,變得立體。風拂過,她甚至聽到了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黑色的巨龍在空中盤旋一週,嘴裡噴吐著火焰,穩穩地落在上面,如山巒大小的骨翅垂到了地上。
千黎從未見過這麼具有美感的生物,每一個鱗片都被時光賦予了不同的意義,半眯著的黃金瞳轉動著朝她這裡看了過來,森然而威嚴,鋪天蓋地的氣勢噴湧而出。
遠處逐漸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一束束火把聚攏成焚燒的火海,他們躍動著,嘴裡唱著古老的歌。他們順著巨龍垂下來的骨翅往上爬,來到了巨龍心口處,毫不猶豫地將利劍捅了進去。
巨龍發出振聾發聵的怒吼,他煽動著骨翅,試圖逃離這場有預謀地屠殺,卻被巨大的鎖鏈限制住了行動。
血液匯聚成河,染紅了整個山脈,又隨著高溫升騰入天空,化為一朵朵鮮紅的雲,染透了半邊天。
血雨淅淅瀝瀝落下。
滿目猩紅,已經分不清是燃燒的烈焰還是鮮血,濃烈的鐵鏽味鑽入鼻腔,火光與鮮血混在一起,像是流動著的岩漿。
“為什麼要離開呢?會死的啊。”
耳邊有人輕嘆。
千黎猛地回過神,手一抖將錄取通知書扔到了對面的牆上,環顧四周:“我焯!誰在說話!”
“你的反應可比我哥哥有趣多了。”
男孩說不清是嘲弄還是興奮的聲音傳到耳邊,千黎尋著聲源看了過去——只見穿著西裝五官極其精緻的男孩坐在她家飄窗前,歪著頭用一雙金色的眼瞳看著她。棕黑色的發柔順的垂在耳邊,讓他看起來異常的乖巧。
他晃著腳,隨著動作白色的長襪時隱時現。
像貓一樣。
千黎心想。
“你哥哥是誰?”
“很快你就知道了。”男孩笑了笑,並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晚安,女士。祝你有個好夢。”
話音落下,整個人緩緩從她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