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時間來到了天寶十三載(754年)的九月初,此時距離大唐聖人李隆基的生日已經沒幾天,長安城中早已張燈結綵,準備給李隆基慶生。
除了長安之外,大唐十一道(新增邏些道)的各個軍州縣大多也是張燈結綵,河北道的各個州縣也不例外,連范陽節度使府所在的幽州也是一樣。
看著城中正在忙著掛彩燈的官民,嚴莊心頭一陣冷笑。
回到家中不久,管家便進來稟報:“郎君,高家阿郎過府來訪。”
“你是說高尚?”嚴莊皺眉說道,“這都已經什麼時辰了,還要過府來尋我?有什麼事不能明日上直再說?”
說歸說,嚴莊還是讓管家把高尚請到花廳。
片刻之後,嚴莊更好衣走進花廳,只見高尚正在一臉焦急的踱步。
“高兄,這麼著急可是有什麼事?”嚴莊叉手唱了一個喏,問道。
“嚴兄,你可曾聽人說起一件事?”高尚回了禮,一臉急切的問道。
“不知高兄說的何事?”嚴莊一臉茫然的看著高尚,心說你這沒頭沒尾的,我哪知道你老兄說的是什麼事?
“關於科舉的事!”高尚急聲說道。
“科舉?”嚴莊的臉色當即垮下來,“科舉之事有甚好說的?”
科舉可以說是嚴莊一生之中揮之不去的陰影,要不是因為在科舉考試中受了傷,他嚴莊又怎可能投奔安祿山這個胡兒,並且還要幫著這個胡兒起兵謀反?
高尚卻一擺手說:“高兄,小弟聽到一個說法,朝廷已經改了科舉考試的考法!”
“那又怎樣。”嚴莊冷哼一聲又道,“無非就是換湯而不換藥,左右都需要那些世家高門的引薦又或者擔保方可以參加科舉考試,就算費盡心機勉強獲得考試資格也沒有用,因為考官都是他們的人,能不能中式還不都是他們說了算?”
“不不不不,據說考試的方法變了。”高尚連連擺手又道,“為了給李隆基慶生,禮部特組織了一次恩科,這次恩科的考法與之前大不一樣,不僅每個考生的考卷需要糊名,而且考官只能批改由抄錄吏謄寫的試卷,考官是看不到考生的試卷的。”
“竟有此事?”嚴莊愕然道,“考卷糊名,再由抄錄吏謄寫?”
“是的,考卷糊名外加謄寫。”高尚說道,“如此一來便可以徹底杜絕考官徇私。”
嚴莊道:“徹底杜絕考官徇私只怕是不能,但是那些世家高門出身的考官再想假公濟私就困難得多,科舉考試也會變得更加公平公正。”
高尚道:“說到考官,據說還有一樁最大的改變。”
“是嗎?”嚴莊已經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麼心情,惆長問道,“還有最大的改變?”
“是的,還有一樁最大改變。”高尚點點頭又道,“我聽說,在宣佈主考官及兩個副考官的人選之後,三人就連同所有參與此次恩科的抄錄吏一併被金吾衛鎖在了國子監中,此後直到恩科考完並且試卷也批改完畢,成績全部公佈之後,正副主考及抄錄吏才會放出,這就嚴格杜絕了考生或者其家人去走考官以及抄錄吏的門路。”
“什麼?竟然變得如此嚴苛?”嚴莊變得越發惆悵。
高尚也是長嘆了一聲,說道:“聖人要是這些這麼做就好了。”
嚴莊原本還在惆悵,聽到這話之後卻心頭微微一動,或許……還不晚?
當下嚴莊對高尚說:“高兄,天色不早了,要不然待明日上直之後再說?”
“也好,那就明日上直再說。”高尚對著嚴莊叉手揖了一揖,轉身匆匆離去。
目送高尚出門而去,嚴莊忽然衝門外喊道:“五叔,老五叔?”
管家匆匆入內叉手唱個喏道:“不知郎君有何吩咐?”
嚴莊道:“立刻給我備一匹快馬,還有盤纏乾糧。”
“啊?”管家愕然道,“郎君是要出遠門嗎?”
“對,有急事去長安。”嚴莊重重一點頭道。
“甚?去長安?”管家愣了一下,又道,“是否等阿郎回來?”
管家口中的阿郎也就是嚴莊的老子嚴復,不過嚴家是嚴莊這個兒子當家做主。
“不,不等了。”嚴莊一擺手說,“這樣,明日一旦幽州城門開啟之後,你就立刻帶著家丁護著我阿爺還有妻兒前往河西舅家,對了,千萬不要一起走,得分開走,先讓繡娘帶著小乙奴離開,然後你們再護著阿爺離開。”
“喏。”管家不敢怠慢,趕緊前去準備。
管家也沒有多問,還道是嚴莊開罪了安祿山。
很快,嚴莊就騎著快馬,帶著盤纏乾糧直奔幽州南門而來。
這個時候早已經是深夜,城門早就關了,城門校尉詢問道:“嚴孔目意欲何往?”
“有急事出城。”嚴莊也沒有多說,只是將懷中的牙牌拿出,亮給城門校尉看。
城門校尉當即開門放行,因為整個幽州城上上下下全都知道,孔目官嚴莊還有掌書記高尚是安節帥的心腹,且經常會交待兩人辦一些不可告人的隱秘事,之前也沒少在半夜子時出幽州辦事,所以沒人敢阻攔。
出了幽州之後,嚴莊一路往南急行。
次日黎明時分,堪堪來到莫州地界。
結果在官道邊上的酒肆中遇到了熟人。
“高兄伱這是?”嚴莊似笑非笑的道,“欲何往耶?”
高尚嚇了一跳,回頭見是嚴莊才鬆了口氣,笑著說道:“去往嚴兄欲往之處耳。”
嚴莊聞言大笑,當即走到高尚的對面坐下,朗聲說道:“夥計,一碗水盤羊肉,兩斤胡餅外加一壺三勒漿。”
……
安祿山對嚴莊和高尚是真的很信任。
但正因為信任,所以才會時時顧問。
結果次日整整一上午都沒見到兩人,安祿山便派安慶緒前去高宅還有嚴莊詢問,結果去了之後才發現,兩家居然已經人去樓空。
安慶緒意識到大事妙,一邊急派兵去追殺,一邊回報給安祿山:“阿爺禍事了,高宅和嚴宅人去樓空,不見一人!”
“你說甚?”安祿山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
定了定神,安祿山又說道:“難道李林甫只是詐死?並沒有真死?”
安祿山對李林甫是真的怕,所以聽到嚴莊、高尚兩家連夜逃走後,第一反應就是兩人是李林甫安插的暗樁,只要他安祿山下定決心要起兵造反,兩人便第一時間逃離幽州,返回長安把這一訊息報給李林甫知曉。
安慶緒咬牙道:“阿爺,事到如今我們已經沒退路了!”
“嗯,你說的對,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安祿山雖然怕李林甫,但是也不可能束手待斃,當即黑著臉喝道,“傳令,讓阿史那承慶、史思明、安守忠、李歸仁還有崔乾佑他們即刻來幽州,就說是有緊急軍情!”
“喏!”安慶緒轉身匆匆離開。
很快,數十騎快馬便從幽州城內如飛而出。
數日之後,時間來到九月初八,也就是在李隆基生日的當天,史思明、安守忠等大將先後來到了幽州,緊接著就得知一個石破天驚的訊息,安節帥要起兵清君側!
其實,史思明等人早就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清君側不過只是藉口,安節帥就是要造李唐的反,他就是想要自己當皇帝。
而且,史思明他們也樂意跟隨安祿山造反。
原因就是,安祿山能給他們的要遠遠勝過李唐能夠給他們的。
總之就一句話,李唐的江山從上到下每個坑位都被人給佔了,他們這些胡人或者寒門出身的丘八想要出頭,就只能夠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