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一看,是秋雲手捧禮單,笑意盈盈。
“春日宴所有準備流程都依照姑姑的命令籌備好了,這是清單,請姑姑檢閱。沒什麼問題的話,過幾日的春日宴便就依此流程舉行了。”
我接過禮單,點頭頷首。
“另外,陛下已經同意姑姑的申請。春日宴當日,姑姑作眾丫鬟的掌事,統領所有丫鬟。”
“失月作服侍侍女,秋雲則負責宴會上的飲食。”
飲食?
我皺了皺眉,正色看向秋雲。
“負責飲食的工作,繁瑣而風險盛,你可懂背後意味?”
秋雲眨眨眼,頷首道。
“奴婢明白,屆時定會一切小心。”
最後叮囑幾句後,我便關上房門,上榻休憩。
一連幾日的春日宴的籌備都很順利,除卻桃夭下手梅妃以外,幾乎沒有任何異常。
可越是尋常,我反倒覺得不尋常。
前世舉辦了幾十次春日宴,無一次不是狼子野心之人下手的絕佳時期,莫說宴會期間,饒是籌備時,便已經抓了好幾個不安分子。
這次,居然意外的沒有任何風聲。
心裡隱約有著強烈的不安感,我努力想要忽略,卻適得其反。這般不安,持續著,直到在春日宴舉辦的當日到達頂峰。
春日宴上,彩絛飄揚,柳色嫵媚,樹影橫斜,春花初綻。
首先入席的自是太后、皇帝。
前世,我尚為元宸皇后,隨帝一同入席。
可惜時過境遷,曾經身坐高位,如今不過是個下人。
正感嘆著,目光突然被一道身影吸引。
那是位此間極少能把綠色穿的驚豔的美人。
是寧妃啊,她也來了。
三朝元老秦太師的小孫女秦夢。當年的秦家權勢滔天,為避免皇帝猜忌,主動規避權力中心,於前朝告老還鄉,只留小孫女秦夢入宮,保留部分後宮勢力。
若非她性子不喜爭搶,當年皇后之位,輪不輪得到自己,都是個未知。
梅妃告假,芳妃被打入冷宮,故而今日赴宴的高位妃子,僅有寧妃一人,她也就順理成章地坐於帝王附近。而後才是月昭儀等人。
“唉,這人吶,是越湊越不齊了。”
太后嘆了口氣,聲音裡盡是疲憊。
皇帝輕拍著太后的後背,替她順氣,而後面向眾人威嚴道。
“呈茶。”
以秋云為首的丫鬟們抱著上好的春茶和點心魚貫而入,依次替席間貴人們呈上。
太后抿了抿茶,吃下一塊豆沙糕點。
“這豆沙糕點怎得冰冰涼涼的?這天雖是春寒料峭,但品味如此茶點,竟也並不覺著胃寒。”
秋雲行下一禮,回覆道。
“此糕點在呈上之前會加入部分冰沙。為的,便是保證糕點的口感,太后娘娘覺著味寒,想必是冰沙尚未融化之故。”
帝王聽罷皺眉,把玩著手指上的戒指道。
“冰沙寒涼,若是有損太后鳳體該當如何?”
秋雲恭敬低頭,不卑不亢回應。
“冰沙的量取極其重要。太后娘娘所用膳食,都是經過嚴格控制的,確保太后娘娘品味舒適,又能不傷鳳體。”
“奴婢還特意為太后娘娘的那份選用了特殊的材料和份量。奴婢以人頭擔保,絕不會有損太后娘娘。”
太后展顏淺笑,溫柔將秋雲扶起。皇帝聽罷,面色也喜悅些許,問道。
“慧心巧思,當賞。”
我鬆了口氣,正要替秋雲放下心來,卻聽聞她道。
“都是梅妃娘娘和凌霄姑姑教的好,奴婢不過沾了她們的光。”
此言一出,自然引導皇帝切換關注點。
“梅妃尚在病中,仍能憂心春日宴之事,命人賜下去流光錦十匹。”
“至於那位凌霄,朕好像並非首次見她立功了,上前來給朕看看。”
心頭隨著帝王言落而瞬間一震。
強壓下心中的異樣,我努力忽視掉前世和他的那些恩怨,任由情緒深藏在眼底,狀似無意的恭敬上前。
“奴婢凌霄,見過陛下。”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便覺下巴被人捏住,強硬的抬起。
“抬起頭來。”
入目即是那張熟悉的臉,三十五歲的他早已沒有年少時俊朗,歲月風霜留下了無比明顯的裂痕。
但,依舊能看出幾分年少時容貌的驚豔。
“你,很像朕曾經一位故人。”
帝王審視的眼神在我身上來回打量,我知曉這是他懷疑某人的表現。
“尤其是這雙眼睛,分明並非是同一個人,卻讓人無端覺得就是她。”
他的眼神宛如漆黑的深潭,表面無波無瀾,實則暗流湧動,殺機四伏。
“本宮也覺著,叫凌霄的這丫頭和某人確實有幾分相像,不知和陛下口中的那位,可是同一個?”
月昭儀捻起扇子,狀似無意的提起,眼中狠戾一閃而過。
寧妃掃了在座幾人一眼,眉頭微皺。
“那個人,是禁忌。月昭儀不懂麼?”
月昭儀掩唇一笑,聲線嫵媚。
“本宮還沒說是誰呢,寧妃娘娘便這般急不可耐的打斷,我看冒犯禁忌的人是寧妃你吧?”
寧妃唇角微勾,冷笑一聲。
“是誰觸犯禁忌,在座各位都心知肚明。若非月昭儀先行挑起事端,又有誰會無端聯想?”
“蕭琳一事,已經過去。依本宮看,這丫頭確實有幾分像她的聰明,但斷斷並非與她是同類之人。”
寧妃舉起茶杯,敬向皇帝,淺笑。
她表面上是維護我,實則安撫皇帝情緒,給彼此都遞了個臺階。
“春日之宴,意在迎春。凜冬已然過去,陛下不妨迎春而去。”
皇帝聽罷,眉目終於舒展開來,只是其中的探究之意仍然未止。
我知道,他不僅怨恨著前世的我,更怨恨猜忌著和前世的我相似的人。
他無時無刻不在猜忌著,誰有那個本事和野心讓他下臺。
很遺憾,他猜對了。
我重活一世,目的依然是那個九五至尊的位子。
我避開眼前人的眼神,低垂眼瞼,雙眸升起霧氣,作出一副膽怯可憐的模樣。
他凝視我好半晌,終於在看見我的眼角染上晶瑩之後,鬆開了手。
“雖是丫鬟,但卻生的很美。”
“朕以為你和那位故人的相似之處,或許都是傾城容貌吧。縱布衣加身,卻不改絕色。”
“就站在朕身邊吧。”
我別過頭去,任由雙頰浮現兩片紅暈,回憶起曾經撒嬌的樣子,模仿著年少時的嬌羞。
“陛下謬讚。”
這場小小的插曲過後,我便感到背後一陣涼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著自己。
唉,罷了,只要皇帝不再懷疑我是“我”或者,我是和“我”很像的人便好。
太過聰明,有著野心的女人,一貫不是這幫自以為是的男子所心儀的。
不過,縱然如此,卻也沒什麼關係。只要爬的比這些自視甚高的男人們更高,便無甚所謂。
“整日都在此品茶似有無趣,臣妾自願獻上一舞,替大家助興如何?”
眾人皆被突兀的女聲吸引了視線,不由心中好奇,齊刷刷看向聲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