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薛昭媛事件的所有後續罷,我回到寢房,依照慣例問詢夜蘭訊息。
但那抹黑影卻遲遲未能出現。
往日只需點上三根蠟燭,便可同夜蘭交談結束,如今來回踱步換了四五支,卻連人影也未曾見到。
我擺弄著燭臺,心頭略有焦急。
不知等待了多久,窗外漸來窸窸窣窣的雨聲,敲打著房門噼啪作響。
“砰——”
正欲起身關窗避雨,門外突來一陣悶響,似有重物墜落。
我皺眉,自抽屜中拿出一柄匕首,藏於袖口,貓著身子來到門處。
腳步方至門前,便察覺繡鞋一片濡溼。
低頭看去,只見粘膩濃稠的血跡自門縫滲出,蔓延開來。
“主子——”
門外傳來微弱的呼救聲。
聽到熟悉的聲線後,我不再猶豫,連忙開門。
所見之景,即是夜蘭渾身浴血,無力癱軟於門檻的模樣。
我雙瞳一縮,迅速反應過來,連忙將她拖進室內。
好在屋內還有基礎的傷藥,索性全數用於替夜蘭處理傷口。
“主子......”
“據屬下調查,月昭儀手下的花匠,幾天前就被秘密處死了。約莫是在其回鄉的路上動手的。”
“月清宮那位送衣宮女,被人分成了細小屍塊,埋在元宸皇后的後院桃花樹下。”
“屬下無能,未能找到所有屍塊,只能透過部分碎片,辨認出是那宮女的人形。”
“至於,那位逃亡的桃夭.....”
“屬下在調查過程中,與她交手。”
“此人武功登峰造極,屬下無能與其抵抗,故而逃了回來。”
夜蘭長睫微顫,連氣都喘不上,卻仍是強撐著身子報道情況。
談及自己無力抵抗後,幾欲跪下道歉。
我嘆息一聲,輕輕將她扶回床上,柔聲寬慰。
依照如此情報,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
桃夭還活著。
懸著的心總算放下,我長舒口氣,轉身替夜蘭煎藥。
只是,另外兩個人是被何人所殺?
月昭儀那位,興許還可以猜測是宮裡內部秘密洩露而滅口。
可那月清宮丫鬟,為何會被人用那般殘忍的手段處決?
更詭異的是,屍體為何會埋在前世宮中的桃樹下?
莫非,是桃夭動的手.....
我暗自揣測,擺弄湯藥的手滿是冷汗。
可動機呢,桃夭雖然行事果決狠辣,但也不是無故殺人的變態瘋子。
正沉思著,夜蘭輕咳幾聲,自胸襟內包中拿出一封密信。
我接過信件,小心放下夜蘭的手,替她掖好被子。
【佟、李聯盟,為加強聯絡,令佟雪明聯姻李麟。】
【佟雪明昨日與佟家琴師私奔,自永樂官道附近的小路出逃,務必將其捉回,保證其順利嫁入李家。】
【加派的追兵人手預計次日一早到達,還望小心行事】
【最後,請讓琴師永無壞事的機會。】
閱讀完密信內容,我將其小心折於包內。
“咳咳——”
“雪明小姐已經出逃數日,主子若耽誤,只怕事情會更麻煩。”
夜蘭咳出一口濃血,咬牙念道。
我當然清楚事態的緊急,卻也放心不下受重傷的夜蘭。
桃夭的性子我再清楚不過,確定了目標,便會想法設法斬草除根。
“主子放心,這裡是佟家勢力,她一個罪妃親信,沒那個本事找上我的。”
我聞言,嘆息一聲,將綁紮在夜蘭傷口上的繃帶換成特殊的系法。
那是,前世的親信才懂得暗號。
如此一來,倘若桃夭真的找上了夜蘭,也會明白我的暗示。
最後叮囑夜蘭幾句後,我便匆匆出門,依照密信內容追查佟雪明。
永樂官道附近蒼翠成林,小道錯綜複雜,誠然是個逃難的必經之地。
我圍繞著泥濘觀測一番,發現僅有兩條小道可能成為佟雪明逃難的選擇。
一條蜿蜒至東,一條至西。
若是選錯道路,唯有原路返回到交叉點,來回起碼半天腳程。
半天時間,佟雪明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若是此事搞砸,害的李佟兩家聯盟告破,尚且不知佟相會如何處置我。
行至兩條道路中央,我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從上到下都檢查了一遍。
驀地,東側道路的樹枝某處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女子所用盤發的珠釵,此時正卡在樹上。珠釵為翡翠所制,藏匿於樹影之中,融為一體,極難發現。
這,莫非是佟雪明逃亡時意外掉落?
我拿起珠釵,端詳其形制。
這種款式的珠釵多是用來盤發,使用和取下都需花費很多功夫。若此珠釵是意外掉落,佟雪明不可能察覺不到。
既然並非意外,那就是故意的了。故意讓旁人以為,她逃往至東側。
以防萬一,我在西側道路留下佟家暗號,隨後便不再猶豫,快馬朝西側跑去。
一路飛奔疾馳,總算在道路的某處荒野,看見座木屋。
那木屋為槐樹環繞,藉著半點月光照明,滿目昏暗蒼涼。
我眼神一凜,毫無退卻,上前叩響了木屋的門。
開門者,是一位腿腳不便的耄耋老婦。
屋內的壁爐噼啪作響,火光忽明忽暗,照射著老婦的左半張臉,她雙眼微眯,眼睛一眨一眨的,頗有些奇怪。
光影將她臉上的皺紋照得錯亂,讓人覺得莫名詭異。
“老人家,可曾見過一對年輕夫妻從此路過?”
我壓下不適,拿出一錠銀子,笑著遞給老嫗。
老婦接過銀子,臉上的皺紋都因笑容而擠在了一起。
“見過,見過。”
“我讓他們今夜住在此處,不知可是你想要找的人?”
老婦的雙唇雖是咧著的,可眼底卻是陰冷一片。
我察覺到不對勁,捏緊袖口匕首,回以微笑,裝作若無其事的進屋。
直到現在,我都未曾見過佟雪明和琴師的樣子。
國宴見到的佟雪明,只能依稀看出是個極其纖瘦的女子。
況且她當時蒙上面紗,又距我甚遠,連聲音都聽不清楚。
要在這種條件下追查二人,難度極大。
“欸?剛才還在這的,怎麼這下就不見了.....”
老婦愣愣的看著木屋,喃喃自語的繞著炭爐來回踱步。
我順著她的目光,將整個木屋掃了一眼——
此間狹小至極,根本沒有藏身之處。
老婦未曾點燈,只借著炭火照明。那潮溼陰暗的牆壁上,只投射出火光跳躍的影子,不見任何人的痕跡。
牆面的上端倒是有個較大的木窗。假設佟雪明要逃走,跳窗絕對是最好的辦法。
但,那位琴師的體型呢?
能容得下木窗嗎?
我疑竇叢生,下意識的前去木窗查探。
窗臺沒有任何腳印,只有瑟瑟風聲拍打窗紙,在這安靜無比的房裡,顯得冷寂而驚悚。
“那名男子身量如何?”
老婦聽罷,思量些許,擠著嗓子答道。
“挺壯實的。”
“小姑娘,你不會懷疑他們從這兒跑了吧?”
“若他們就這樣跑了,我怎會聽不見動靜呢。”
我眼尾一挑,目光投向壁爐處。
“那,他們現在藏身何處?”
一陣寂靜。
四周突然陷入沉默,沒有聽到回答,我下意識皺眉回頭。
幾乎是瞬間,身後風聲作響,利器劃破空氣,呼嘯而過。
我雙眼一凜,順勢背過身去,拿出匕首攻向來人。
“佟小姐,不遠千里來此處扮演一個老婦,可真是辛苦你了。”
我後退幾步,匕首抵在身前,目光直指老婦。
那老婦眼底一片冰冷,原本慈祥的面容此刻盡是陰森。
她將手指放於鬢邊,令指尖深入皮肉裡面,而後——
猛地將整張臉皮都撕扯了下來。
她將腰板挺直,看著我冷笑一聲。
“還以為那死老頭又派了個廢物來,不曾想還有幾分本事。”
在已被撕扯的臉皮之下,露出了一張嫵媚美豔的臉龐。
與梅妃的清冷絕塵不同,雪明的美是極其外放而標準的。
只是那雙桃花目的殺氣,讓我沒辦法靜下心來欣賞她的美麗。
“你是如何得知?”
我聞言,挑眉一笑,指了指壁爐。
“一個腿腳不便的老婦,是如何在這荒野拿到柴火取暖的?”
“房屋原主恐怕是個青壯年,被你殺了吧?”
我走近壁爐,足尖指了指火堆,其間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你的行事作風可比你姐姐狠辣多了,不出意外的話,原主的屍體應是在此了。”
佟雪明聽罷,打量我一番,唇角微勾,雙眸宛如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著我笑道。
“你不會武功吧。”
“可惜了,有腦子也沒用。”
佟雪明抽出魚腸,飛身躍起,直接朝我要害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