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自願,願留則留,願走則走。
“秀才”田文對此不解,他認為眼下正是用人的時候,所謂人多力量大,雖說只幾百號人,可在這關鍵時候只要大夥齊心協力,不管是死守還是突圍都夠清軍喝一壺的。
因此對於王五的安排一時無法接受。
“五哥,為什麼還讓他們選?”
狗剩也有些想不通,五哥好不容易控制了局面,這會應該把人都聚起來跟韃子幹才對啊,怎麼還讓人走呢?
趙進忠依舊沉默,似乎隊長的安排同他無關。
啞巴朱三倒是想發表自己的一點想法,可他除了“阿巴阿巴”啥都說不出來,只好悶著氣不吭聲。
其餘幾個小旗官沒什麼主見,站在一旁都沒說話。
看了眼這幫願意跟自己拼到底的弟兄,王五並不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
“大浪淘沙!”
他指了指那些正在商議是去還是留的明軍士卒,跟眾人解釋如今局面基本是個死局,而人性是複雜的,大多數人在生死麵前多半會選擇生。
因此如果他強迫這些人都追隨自己打到底,很難保證他們當中不會有人因為怕死而動搖,那樣對隊伍不但起不到半點作用,甚至還會導致災難性的後果。
比如,有人會因為不想死而選擇當叛徒,向清軍告密,又或充當清軍內應。
自崇禎十七年全面抗清戰事打響以來,不論是明軍還是順軍,亦或大西軍,都吃夠了叛徒的虧。
教訓,血淋淋的。
近在眼前的事實就是鎖彥龍、田守一之輩。
若不是這二人生了降清之心,四千餘明軍能就這麼一鬨而散,僅餘四分之一麼。
道理很淺俗,一點就透。
王五現在要的不是數量,而是質量。
這個質量不是留下的人有多能打,而是留下的人都有一顆必死之心!
一顆與韃子不共戴天的心!
一顆願意追隨他王五成仁的心!
這樣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中堅,成為真正的死士。
也唯有如此,才能有真正的團結、真正的力量!
強行將所有人都捆綁在一起,對王五而言一點好處也沒有,因為他不知道誰會是下一個鎖彥龍、田守義。
甚至都要擔心哪天自己沉睡的時候,會不會有人把他的腦袋砍下獻給清軍領一份賞錢。
因此,有必要進行一次去留的自願選擇。
去偽存真吧。
狗剩“噢”了一聲,明白五哥的意思了:“就是說讓怕死的滾蛋,讓不怕死的留下,這樣咱們就不用擔心內部出問題了。”
“對!”
王五點頭,看向田文,後者這次沒有說話,而是也點了下頭。
讀書人,道理總是看得明白的。
當下也不二話,帶人去統計去留人選。
大約半個時辰後,結果出來了。
約三分之一的人選擇走,三分之二的人選擇追隨王五同清軍繼續戰鬥下去。
留下的人共487人,走的人226人。
這其中,王五手下的親兵也有30多人選擇離開。
這使得王五嫡系士卒只剩九十來人。
不過王五對這三十多名嫡系部下的離開並沒有表示不滿,而是將啞巴朱三從田守一帳中搜到的一些銀兩銅錢分了些他們,算是盤纏吧。
至於這些人離開之後是參加清軍還是回鄉種地,他就問不了了。
離開的人並不是一起走的,而是陸續分別離的營。
有的走時眼含淚水,不時回頭朝壩場上的明字大旗看上兩眼,顯然對戰鬥過的地方有特殊的感情,但迫於形勢又不得不離開。
那種心理的煎熬,王五能夠切身體會。
有的則是低著頭只顧走路,根本不敢抬眼看周邊的一切,更不敢看那些目視他們離開的同伴。
這種是心存愧疚的。
也有一些聽到可以離開的通知後,立即收拾自己的包裹快步向營門而去,頭也不回的那種。
這種就是巴不得如此的。
不願打下去計程車兵離開後,壩場上又冷清了許多,但隨著人群的重新合攏,無形之中又生出一股新的力量。
或者說,是希望。
希望在那個自稱要帶他們同韃子拼到底的大刀王五身上!
王五已經不在壩臺,而是在鎖彥龍的屋中。
屋內除了王五還有田文,另外是劉體純老營兵出身的遊擊麻思忠、千總許德義。
一共四人。
麻思忠是陝西渭南人,崇禎十三年就參加農民軍了,到如今已是整整二十四年。
今年四十三歲,看著卻像六十歲的人。
不僅滿頭白髮,面板更是黝黑,臉上的皺紋更是一層又一層,活脫脫的一個老頭,但其手上厚厚的老繭告訴王五,這個麻思忠是個人不可貌相的狠人。
許德義是河南項城人,崇禎十六年方參加的大順軍,年紀比麻思忠小了整一輪,今年方才三十一。
二人從前都是俞國華的部屬,現俞國華被鎖彥龍所害,二人自是理所當然的成為俞部新的指揮官。
是麻、許二人主動找的王五,因為二人想知道他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麻大哥,許大哥,這事我正要找你們商量呢。”
王五對麻、許二人很是尊重客氣,雖然軍職上他其實是永曆朝廷授予的荊州參將,比麻、許二人的官職都高。
但人貴有自知之明,他這個荊州參將壓根就是個空頭支票,也就是去年才當上田守一的親兵隊長,之前當把總時手下才二十多號人,升千總後兵也不過才帶了不到百人。
同“正規軍”出身的麻、許二人實是不能比的。
加之現在要同對方一起繼續抗清,自是不可能拿出什麼參將的架子,故很謙虛的喚二人為大哥。
這聲大哥的稱呼麻、許二人十分受用。
別看他們也都有明永曆朝廷授予的官職,但由於都是老順軍出身,所以內部喜歡兄弟相稱。
頗具草莽英雄的氣質。
“也不瞞王五兄弟,我們的意思是...”
麻思忠代表老順軍那邊提出意見,就是他們也認為吳家垣子守不住,所以必須從此地撤離,但撤去哪裡,二人眼下也拿不定主意。
排除從清軍防線正面突圍的可能,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要是全軍四千人都在,大家齊心的話,說不定還有一線機會。
現在,真就痴人說夢了。
聽了麻思忠的話,王五皺了皺眉頭,因為突圍到清軍外線作戰是他認為的唯一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