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髮、藍眼,身形大約八、九歲的男孩。
他正坐......準確說是蜷縮在軟椅上,黑色的皮質軟椅如同一個小型的安全地帶將男孩包裹其中。
而他身上披著柔軟的天藍色毛毯,細白稚嫩的雙手捧著一杯熱水,儼然一副標準的被解救成功的受害者模樣。
這是個有著一副好相貌的孩子,稚嫩的臉龐與瘦削的身體削弱了性別特徵。
漂亮而精緻的容貌使得警局裡來來往往的警察或嫌犯都忍不住朝他投去目光。
但密集而灼熱的視線並不影響男孩。
男孩始終面無表情,蒼白的臉色、黯淡的唇色和一雙空洞的天藍色眼睛使他看起來像一個精緻卻沒有生氣的木偶。
此時,他正目光呆滯地盯著手裡的杯子看,對於警局來來往往紛紛雜雜向他投來的目光男孩都無所察覺。
他也不知道,隔著一扇玻璃門,正直的警察局長戈登先生正看著他,手中單薄的一張紙被這個疲憊的男人捲了又卷,憂慮的情緒在他指尖反覆糾纏。
良久,戈登嘆了口氣。
從他的角度,能看到男孩的側臉,這麼一看,就更相像了。
他沒再猶豫,放在手機撥打鍵上的拇指摁了下去。
“嘟——嘟——”
還沒響起幾聲,對面就已接通了電話。
“你好,戈登局長。”帶點喘息的,獨屬於哥譚王子性感磁性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難道又有什麼案子需要我配合調查嗎?”
隔著電話通訊,除了布魯斯的聲音外,似乎還有著某種低吟聲隱約傳來。
似乎猜想到什麼,戈登被咯噔了一下,原本僵硬的臉色一下變得更黑了。
對於戈登來說,布魯斯?韋恩是個不討喜的傢伙。
正直的警官先生本人極其不喜歡現任韋恩總裁這種輕浮浪蕩的風格。
隔著電話,他都幾乎可以想象的出,對面的韋恩是一副怎樣浪蕩調情的模樣。
如果可以,他當然不想和這個所謂的哥譚大眾情人有什麼聯絡。
要知道,他身為一個警察局局長會有哥譚首富的私人號碼,很大程度上在於,這個所謂的哥譚大眾情人,不只是各類模特名媛眼裡的情人,也是各種型別罪犯眼裡的“情人”。
可他沒辦法,誰能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盜竊案最後會牽連出這麼多東西呢?
戈登有些心累,只想嘆氣。
“韋恩先生,如你所說,我們有個案子需要你。”戈登頓了頓,拋開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他盡力遮蔽掉那些若有似無的呻=吟聲,認真嚴肅地告知這通電話的來意,“但不是配合調查,而是因為一個孩子。”
布魯斯略有疑惑:“孩子?”
戈登直說:“我們懷疑有個孩子和你存在血緣關係,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過來再做一次DNA檢測。”
說是懷疑,其實手中的報告單已經讓這個懷疑有了99%的正確率。
戈登無奈地垂下眼,連續一個月的超負荷工作讓他臉上的每一絲皺紋都浸著疲憊,此刻在通話對面的人是哥譚出名的花花闊佬時,越發顯得蒼老了幾分。
好在……謝天謝地,那些若有似無的聲音總算徹底消失了,而這位哥譚王子的聲音聽起來也總算正經了些,“好,我會盡快趕來。”
戈登放下電話,再次看向玻璃隔板外的男孩,長長地嘆了口氣。
至少……這位韋恩先生對待子嗣還算上心…吧。
同樣作為父親的戈登這麼期盼著。
在戈登看不見的電話另一頭,眾人眼中應該在與情人快樂幽會的韋恩先生,他正在接受來自某位莊園最高統治者的詰問。
阿爾弗雷德:“老爺,我簡直不敢相信,您竟然早就有了夫人和後代嗎?”
這位有著英式紳士風度的完美管家用著平淡的語氣,優雅的措辭卻滿含嘲諷意味的地詰問著他的老爺。
“所以,請告訴我,難道是我的教育出了什麼問題嗎?”阿爾弗雷德懊惱的情緒透過戰衣的通訊器傳達給布魯斯,“在韋恩家的夫人和小少爺流落在外的時候,我竟然無時無刻不為我家老爺的情感生活而操心。”
對此,阿爾弗雷德表示了他的慚愧並繼續嘲弄地問道:“老爺,還是你毫無顧忌的花花公子行為終於為你的人生帶來了意外的驚喜?落跑甜妻和她的天才寶寶,外加上不負責任的霸道渣屬性父親?”
布魯斯面罩下的神情難得無奈,他倚靠著牆角,眼角餘光是不遠處被他揍翻倒地的一群企鵝人手下。
他一邊警惕一邊回覆:“只是一個猜測而已,我也沒有什麼流落在外的夫人……以及,不要在網上瀏覽什麼奇怪的言情小說。”
稍作停頓,他又回以嚴肅的口吻:“況且我一直有注意避孕,大部分只是掩飾,你知道的。”
“……”
通訊器對面一片沉默。
布魯斯:“便士一?”
阿爾弗雷德歡喜的聲音終於響起:“God,他真可愛!”
布魯斯幾乎不需要思考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你拿到了那孩子的照片。”
“是戈登局長髮給我的。”布魯斯確信他的管家先生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幸災樂禍,因為老管家的下一句話就是,“或許戈登局長也認為一個大半夜在外鬼混的傢伙不大靠譜吧。”
布魯斯:“……我馬上回來。”
說著,他走回倒了一地企鵝人手下的位置,狠狠一腳把一個迷糊著醒來的男人又一腳踹昏過去。
地上一片狼藉,遍體鱗傷的男人們三三兩兩地橫陳一地,青紫腫脹的肌肉外加汙濁的血跡不難看出此前發生了多麼暴力的毆打事件。
蝙蝠俠破壞了企鵝人的軍-火買賣,今晚的夜巡算是正式結束。
蝙蝠車疾馳奔襲在返回韋恩莊園的路上時,阿爾弗雷德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帶著點懷念的味道:“他真像你,老爺。像你小時候的模樣。”
布魯斯這一次沒再說什麼,沉默地加快了車速。
—
一隻拖著銀色長尾的飛鳥晃晃悠悠地從警局的大門口飛進來。
雖然晃悠,卻目標明確,直奔在警局惹眼了一晚上的漂亮男孩而去。
飛鳥落在男孩的肩頭,然後化作一道微閃的光,消失不見。
來來往往的警局眾人卻都恍若無事,沒人能看見這奇妙的一幕。
除了男孩。
於是從一直密切關注著男孩的戈登局長視角來看,就是男孩的眼睛瞬間有了光彩,像一塊蒙塵的寶石驟然變得熠熠生輝。
戈登略一思索,繞過玻璃隔板來到男孩的身前,介於男孩是坐在椅子上的,未免給這個脆弱的孩子帶來壓迫感,戈登貼心地半蹲下身體,用一種溫和的目光平視男孩。
“嘿,boy,你的家人或許很快就來了。”戈登溫柔地陳述著,哪怕他知道男孩大機率不會表示出任何反應。
如他所料,男孩的眼睛雖然有了光彩卻仍然是懵懂的,這個身世悲慘的孩子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戈登與男孩雙目對視,看著那張天真稚嫩的臉,早已成為父親的警察先生一顆心越發憐憫。
他伸手替男孩攏了攏身上的柔軟毛毯,臉上仍舊帶著溫和的笑。
大廳右側,鬨鬧的走廊最裡處,一個室門開啟,年輕的小警察帶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出來,他向戈登彙報:“局長,肯特先生的筆錄已經結束了。”
戈登聞言側目看向他們,第一眼對上的是跟在小警察身後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流浪漢一般糟糕的著裝沒有掩蓋他的好身材,只是走出審訊室後,他又重新戴上了兜帽,只能從露出的下半張臉看得出男人的好相貌。
戈登並不在意年輕男人遮掩相貌的舉動,他知道這個年紀的青年總是會陷入一些青澀的迷茫中。
但他可以肯定,這位名叫克拉克·肯特的青年未來一定會成長為足夠有擔當的男人。
因為就是這位肯特青年救了今晚警局的主人公——此刻在他身旁蜷縮在椅子上的可憐男孩。
規定的筆錄結束,青年就要離開警局了。
戈登站起身,多思多慮的警察局長正要輕聲囑咐克拉克幾句。
他多少有些為這個陷入人生迷茫困境的小夥子擔憂,何況這又是個哪怕落魄也如此正直的青年。
要知道這裡可是哥譚,現在還是哥譚的夜晚,哪怕這位肯特青年是個身手不錯的年輕小夥子,也難說不會吃虧。
可下一秒,一直安靜如同木偶一般的男孩突然動了。
不同於他木木愣愣的表情,他的動作像只靈敏的兔子,“嗖”地躥了出去。
目標明確,直奔克拉克。
他一把撲在了克拉克的身上。
位於他腦中的系統86看著他的動作愣了愣。
高維繫統生物也會擁有挫敗的情緒嗎?
系統86不清楚,但它此刻確實有那麼一點挫敗感。
——男孩的舉動宣告它的失敗。
在它費盡口舌,巴拉巴拉在男孩的腦子裡唸叨了幾十分鐘,又盡心盡力去給男孩完善這個世界的身份資訊之後,前丘丘人後普通人類男孩仍舊像個木頭一樣,不回覆系統86的任何話。
系統86甚至不合時宜的想起了論壇的一張遠古表情包——“我恨你像根木頭JPG”,竟然完美詮釋了它的挫敗感。
當男孩撲向高大的肯特時,這份挫敗感達到了頂峰。
但好在不久後,系統86多少覺得自己有了一絲安慰,因為男孩這具身體的生理父親來到了警局。
韋恩總裁出場實在高調,當他一進入警局大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年輕的男女警察欣賞他英俊的面貌,多少帶著絲一度春風的念頭;散佈大廳各處的小偷小流氓們不受控制的目光在他身上流連,有錢天真的闊佬讓他們覬覦又嫉恨;而眾多的警局老油條們則紛紛思索起如何和這位哥譚首富打好交情,別管人是不是草包,有錢有勢是真的。
布魯斯走在最前,臉上掛著得體的官方笑容,身後半步跟著他最信任的管家阿爾弗雷德。
他從容不迫地穿過人群,顯然這位哥譚有名的花花闊佬早已習慣他人各種目光的注視。
布魯斯抵達大廳內部的隔間,局長戈登正等候在此,他率先伸手與戈登打招呼,“戈登局長,好久不見。”
沒等戈登回話,布魯斯就將目光轉向了仍然抱著克拉克不放,就差像只布袋熊掛在青年身上的男孩。
“是個可愛的孩子,這就是戈登局長說的那個孩子嗎?”布魯斯溫和地說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我想即便他不是我的孩子,我也願意收養他。”
事實上,布魯斯在看到男孩的第一眼,他就已經無比確認這就是他的孩子了。
或許是因為男孩與他相似的側顏,或許是因為男孩與他如出一轍的黑髮藍眼,可更重要的是一種冥冥之中源於內心的悸動。
布魯斯的大腦在冷靜的分析,或許這就是血緣的牽絆?
阿爾弗雷德走上前,似乎是有些不滿布魯斯剛剛的話,但他沒反駁,而是快速回道:“放心,老爺,親子鑑定的速度很快。”
儘管戈登手中已經有了一份檢測報告,出於謹慎,他們還需要親自檢測一次。
布魯斯像是放鬆了許多,拍著阿爾弗雷德的肩膀,誠懇萬分地說著:“阿福,有你在我可輕鬆太多了。”
於是他又把目光放在了克拉克身上,“那麼,這位先生又是?”
戈登替克拉克回答:“這位是肯特先生。”
相貌英俊的韋恩先生臉上帶著笑,他在來時似乎特意整理過著裝,打理齊整的髮絲配上手工裁定的高檔西裝,渾身上下都透著有錢人的裝扮襯得對面的克拉克越發糟糕。
但布魯斯彬彬有禮的姿態卻並未生出上流人那令人不喜的傲慢,克拉克抬頭看向這位聞名哥譚的韋恩先生,那雙遮擋在糙亂髮絲和兜帽布料下的藍眼睛,不其然間對上了一雙將凜冽風雪盡數藏於虛假的溫和多情之下的藍眼睛。
於是此刻年輕的氪星人對上了成熟老練的蝙蝠俠,敏銳的直覺讓克拉克在對上布魯斯的眼睛,有一瞬間從心底升起的防備,但下一刻他就感覺有些莫名。
一個花花闊佬有什麼好防備的?難不成這位資本家還要來打壓他這個流浪漢嗎?
克拉克覺得有些好笑,他面色如常,平靜但並不冷冽,護住男孩的雙手溫柔寬厚。
堪薩斯原野長大的他始終是個沒什麼不同的農場男孩。
而布魯斯在對視一眼後極快地收回了視線——落魄潦草狀似流浪漢的年輕人,但目光乾淨,只是一個一時迷途的青年,好在本性正直。
布魯斯有一絲隱約的共感,他想起他曾經的那段流浪經歷,相似但不同,那時他的內心燃燒著仇恨的火焰,直至現在,不曾熄滅。
兩人沉默的眼神交鋒在一瞬間完成,兩個同樣擁有超高速處理器大腦的男人在極快的速度中完成了對雙方的判斷。
布魯斯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戈登局長的身上,疲憊的警察局長三言兩語在不透露過多案件資訊的情況下將男孩的基本情況以及克拉克與男孩的聯絡闡明。
關於男孩的基本情況既簡單又複雜。
在等待親子鑑定結果出來的時間,布魯斯理清了關於男孩的成長經歷。
一個失去孩子罹患精神疾病的母親偷走了孤兒院裡不被人在乎的孤嬰,從此以後男孩一直生活在貧民區裡一間破爛老舊的危房地下室裡。
控制狂的女人不允許男孩離開地下室一步,貧窮的女人也無法帶來任何讓男孩接觸外界的一切,本身為聾啞人的女人也沒能教會男孩說話。
於是當女人猝死後,懵懂的男孩直到飢餓威脅到自己的生命時才迫不得已邁出了怯懦的腳步,他十二歲的人生中第一次離開那昏暗的地下室。
是的,根據線索追溯過往資料,男孩應該已有十二歲,然而他的外表卻瘦弱的像個營養不良的八九歲年齡段的男孩。
但從未接觸過外界的懵懂男孩比羊圈裡的小羊羔還要單純可欺,男孩走出地下室十分鐘不到,就在群狼環伺的貧民區被眾目睽睽之下綁架帶離了哥譚。
好在這個人口販賣團伙是戈登佈局一個月搜查的,即將進入收尾階段,而男孩又在人販們企圖傷害他時拼勁全力幸運的逃離出來,然後碰到了好心的克拉克。
這裡系統86要插一句,小丘丘人能逃出來是他的功勞,它默默想著。
後來的事就順理成章了,一路追查到人販團伙據點的戈登局長和見義勇為的克拉克不期而遇,於是就有了現在這一幕——對外界一切都毫無反應的男孩唯獨緊緊抱著克拉克不放。
戈登和布魯斯交談的時候,克拉克就在一旁帶孩子,就是孩子忒難帶了,給水水不要,給零食零食不要,就拿一雙透亮的藍眼睛盯著克拉克看,目光裡滿是信賴與好奇。
克拉克能怎麼辦?當然是繼續妥協了,誰讓他的心都快被看化了,尤其是在得知男孩如此悲慘的身世。
這個善良的小鎮青年忍不住把男孩擁在懷裡,似乎想用這溫暖的擁抱安撫可憐的男孩。
布魯斯:“……”
老實說,他有一點微妙的不自在。
他已經認定了男孩就是他的孩子,但作為父親的他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過男孩的一絲目光,畢竟男孩的眼神全被克拉克吸引了。
好吧,他承認雛鳥心態很正常,但是……就沒有一點點好奇嗎,一眼都不看?
布魯斯不大自在,尤其當他理清關於男孩的一切。
他的管家阿爾弗雷德眼裡的心疼已經控制不住了,從來在外端莊的老管家此刻也只是個心痛的普通老人。
布魯斯也不再掛著得體的笑,滿臉僵硬,神色複雜的看著男孩。
他問:“他的名字?”
戈登:“那個女人一直叫他柯蒂斯,這應該是她親子的名字,我想或許不應該用這個名字來稱呼他。”
此時,隔間的門被敲響,加急檢測的親子鑑定已出。
布魯斯看著報告上的父子關係,平靜地看向男孩,他說:“他應該叫尤里烏斯。尤里烏斯?韋恩。”
男孩,不,尤里烏斯第一次看向了布魯斯,這個初做人類的小丘丘人聽到了一段熟悉的語言符號。
與此同時,積極尋找與新宿主破冰的系統86終於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什麼重要的點,當他把語言系統從英語轉換為系統通用語後,尤里烏斯漂亮的寶石藍眼睛微微睜大了。
他終於聽懂了腦子裡那個嗚裡哇喳吵吵嚷嚷的奇怪東西的話。
它在說:【尤里烏斯,你好,我是你的系統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