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華沒注意到身邊這個姑娘的思維已經在風中凌亂，他很認真聽著賈平娃講課。
與賈平娃寫的《廢都》《暫坐》等小說引起爭議不同，他寫的散文在文壇上很是叫好。
有人說賈平娃就他自己而言，散文寫的最好，短篇次之，長篇最差，但他出名的卻是那幾部大長篇。
他的散文細膩悠長，耐人尋味，常常表現出一種神秘而靈動的東方風情，也蘊含了佛家的哲理。
方明華最喜歡看他寫的《商州初錄》和《商州又錄》，不過現在還沒寫出來，但已經出版的散文集《野火集》，已經初現他在散文方面的功底。
多聽點總是好的。
一堂課上完，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賈平娃將講稿放進人造革皮包裡，習慣性的點上一支菸，走走下講臺，看著方明華招呼道：
“走，一塊。”
方明華知道他要幹什麼，像這種講座，校方給不給賈平娃講課費方明華不太清楚，畢竟他是從西大出來的，畢業還沒幾年。
但中午請吃一頓那是肯定的。
而賈平娃現在招呼就這個意思。
方明華笑著搖搖頭，示意你去。
現在自己的身份可是函授班的學生，有些規矩還是要遵守的。
但賈平娃卻不管那麼多，看他不走，乾脆拽起方明華的胳膊：“走，走，你不去喝酒就沒意思，我給劉主任說，咱們現在可都是他的學生！”
方明華知道他說的劉主任，是西大中文系主任劉建軍。
沒辦法，方明華只好收拾書包，當然揹著書包去吃飯有些不妥，於是就對旁邊的李麗說道；“幫我拿下書包，下午我還要上課。”
姑娘怔怔看著他，似乎沒反應過來。
方明華也沒管，就跟著就賈平娃走出教室。
“哎......你.....”李麗這才清醒過來，叫了一聲，但對方已經沒影。
李麗轉過頭又看了看方明華留下的書包和筆記本，昔日很熟悉的東西現在看上去卻有些陌生。
一回頭，突然發現周圍學生正看著她，那眼神彷彿在詢問，你和方明華什麼關係？
你早認識他？
關我什麼事呀。
我哪知道他就是他？！
幾下將自己的筆記本塞進書包，匆匆離開，當然不會忘記某個人的囑託。
於是身上又多了一個書包。
不行.....得找個地方好好整理整理思緒，李麗此刻覺得自己的頭腦很亂，比考完七堂期末試下來還亂。
方明華不知道有位姑娘已經陷入某種眩暈狀態，和賈平娃出了教室來到一樓大廳，就看到站著兩個男人，一個是他的中文課老師許老師，另外一個就是系主任劉建軍。
劉建軍幾年五十多歲，他的身份不僅僅是西大中文系副主任，而且還是作協安西分會常務理事，方明華也認識他。
劉建軍說著一口地道的關中話，看到他倆下來笑著對方明華說道：“小方，這可不怪我們，是平娃暴露你的身份。”
“劉主任，這可不怨我，遲早的事。”賈平娃接過話茬說道。
“沒關係，劉主任、許老師，不管我什麼身份，函授課我還要上下去，我還想拿一張西大的文憑呢。”方明華笑著說道。
“看看，小方就是謙虛。”劉建軍讚揚了句。
“可是，劉主任，我的壓力更大啊。”許老師嘆了口氣。
大夥都笑起來。
吃飯的地方就在學校的教師食堂，也沒多少講究，多加了兩個菜，又要瓶西風，四人邊吃邊聊。
聊著聊著竟然聊到方明華還未正式刊登的《太陽照常升起》這篇文章來。
方明華當然不好意思多說什麼，但賈平娃卻對這篇小說推崇備至。
“劉主任，當時我看了以後感覺震撼！真的震撼！這麼說吧，陸遙寫的那篇《人生》從文學藝術角度上講，達到一個巔峰，但寫作手法和技巧，我覺得不如這篇《太陽照常升起》。”
“陸大哥寫的小說具有濃厚的現實主義味道和生活氣息，非常質樸，接地氣。”方明華趕忙說道。
“我沒說這陸遙這種寫法不好，但天下所有文章都千篇一律這種寫法是不是有點可怕？”賈平娃點起一支菸抽了口，笑起來：“所以，我很欣賞伱的這種寫作手法。”
在秦省文壇三巨頭裡，陸遙和陳中時寫作風格是現實主義、語言平實質樸、地域特徵明顯、帶有濃厚的地方色彩，喜歡用地方方言和俗語，濃濃的西北風情。
或許是秦巴山區青山綠水的靈性養育的賈平娃，和厚重的關中、秦北人不同，他的文章平實自然卻又空靈，現實主義為基礎卻融合了魔幻現實主義色彩。
所以，他喜歡意識流就不足為奇。
這時候，劉建軍插話進來：“平娃，你對這部小說推崇備至，可老何（何鴻鈞）可是看不上，我聽說她直接打回，連給小方修改的機會都不給。”
“何大姐.....”賈平娃搖搖頭，夾起一口菜塞在嘴裡沒說什麼，可大家都懂得他的意思。
看不上。
當然這個話題不能再深入。
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四人邊吃邊聊，一瓶白酒很快見底，其實主要就是賈平娃和方明華兩人，劉建軍年齡大了身體不太好，許老師說下午還有課，滿嘴酒氣影響不好。
臨走前，剛才比較沉默的劉建軍卻對方明華說道；“小方，你那篇意識流小說一旦刊登，估計在文壇上會引起一番爭論，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是嗎？
方明華告別三人，看看時間有點遲趕緊去教學樓準備上課，下午還有歷史和地理呢。
匆匆走到教學樓門口，方明華就看到揹著書包推著腳踏車來回徘徊的李麗。
“謝謝你。”方明華接過姑娘遞過來的書包，說道：“你也趕緊回家吧。”
李麗點點頭，走了幾步，突然轉過頭叫了聲。
“方明華！”
“怎麼了？”
“如果你還是某個保密單位保衛科的方明華，多好。”
說完李麗轉過頭，騎著自己的小坤車，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方明華怔怔停了下，這才向教學樓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