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許發微信給陳家嫻:“我已經到了,等你。”
他發了個定位到她手機。
陳家嫻這才想起自己與宋清許的約會。
她站在路邊叫網約車,顯示前面有78個人在排隊。
站了有一會,一輛黑車駛到她面前,窗戶落下,潘喬木的面孔探出:“我回長樂坊,順路載你回去。”
陳家嫻也不跟他客氣:“好。”
潘喬木幫她把幾袋物料放進後備箱,又風度翩翩地替她開了車門,還把手擋在門框上以防她磕到頭。待她坐穩了,他關了車門,繞回駕駛座。
但他避開了所有眼神交流。
潘喬木一言不發,陳家嫻也保持沉默。他沒有開車聽音樂的習慣,以至於車裡安靜得怪異,彷彿兩人撇清關係的舉動過於刻意,氣氛漸漸尷尬起來。
不知煎熬了多久,陳家嫻說:“停車。”
潘喬木慢慢將車停在路邊:“要買什麼?”
陳家嫻說:“我到了。”
潘喬木似乎不太理解:“你不回家?”
陳家嫻說:“我約了人吃飯,可以麻煩你把物料提回公司嗎?”
潘喬木的視線落在餐廳門口等待的宋清許身上。
一時間,他幾乎不知道哪裡點燃了怒火:是他開車送她去和別的男人約會,還是她去和別的男人約會,而他,竟然要幫她給活動掃尾。
而陳家嫻提出這個請求,顯然真的把他當做普通同事,這讓潘喬木的怒火更甚。
這段時間,他胡思亂想,保持高冷,甚至胖了三斤,而她,丟下一顆雷,卻該幹嘛幹嘛。
這讓潘喬木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
大。傻。逼。
陳家嫻按下車窗,向宋清許打招呼。宋清許露出一個笑容,三步兩步跑過來,拉動車門——車門沒開。
他敲敲車門:“師傅,麻煩開下門。”
於是潘師傅的怒火在此刻達到巔峰。他重重踩下油門:“不可以。”
車子貼著宋清許的鼻尖猛然發動,陳家嫻後背撞在座椅上。
潘喬木邊開車邊說:“你自己把物料送回公司。這不是我的工作職責範疇。”
車子橫衝直撞地開出幾米,潘喬木又猛地踩下剎車。
不。
他已經決定與陳家嫻保持距離。
卓秀不允許內部員工談戀愛,而無論是他,還是她,都不會願意放棄這個工作。他們不合適,他們更不可能。他絕不會開啟一段不理智的感情。
陳家嫻的後背再次撞在座椅上,這次惱了:“你究竟會不會開車?”
潘喬木沒有反駁,默默開啟車門:“下去。”
陳家嫻看著潘喬木。潘喬木轉過臉,面無表情:“物料,我幫你放回公司。”
他關上車門。
……
宋清許追上來:“他是誰?”
他認識這輛車,知道這輛車落地要七八十萬,而以陳家嫻的節儉習慣,顯然不會叫這麼貴的專車。
陳家嫻說:“同事。”
宋清許眯起雙眼,看著遠去的黑色轎車。陳家嫻率先轉身:“走了。”
……
她跟著宋清許走進一家頗有情調的南法餐廳。
看著宋清許的背影,陳家嫻心想,今天是中秋假期的第一天,宋清許在休假,狀態很鬆弛。而她今天卻在加班,焦慮又緊繃,明後兩天也要為了工作而待命。
這大概就是階級。
陳家嫻想,階級就是,命運給了他一條清晰的路。他身上籠罩著階級差異帶來的濾鏡。羨慕嗎?羨慕。但羨慕就能變成愛嗎?什麼是愛呢?愛是濾鏡織就的謊言嗎?
陳家嫻理性思考著。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面對宋清許,她心中異常平靜,沒有悸動,沒有慾望,沒有好奇。
她沒有任何情緒,甚至連抗拒都沒有。
……
兩個人按部就班地吃菜、聽音樂、聊天、喝下一點點酒水。中間,潘喬木的助理韓方聯絡了她兩次,催她儘快提交總結報告,於是在等甜點的間隙,陳家嫻抱著電腦又工作了一會,並在餐廳內聯網傳送郵件。
宋清許看著陳家嫻的黑眼圈:“你多久沒睡了?”
陳家嫻說:“昨晚比較忙,睡不著。”
宋清許立刻說:“那可不行。工作再忙,能有身體重要?做不完就不做了,該睡就要睡。保證睡眠時間,才能保證身體健康。”
何不食肉糜。
宋清許說得有道理,但陳家嫻沒辦法做到。
她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接受他的建議。
因為,她知道,宋清許和潘喬木不同。宋清許無法像潘喬木那樣,理解自己過於旺盛的野心,和為了這份野心可以付出多少。
果然,宋清許說:“女孩子沒有必要這麼辛苦。你可以嫁個好男人,把養家的重擔交給他。”他溫和地說,“你這樣的美女,大把男人排著隊要追求你。”
陳家嫻沒理他,打了個呵欠。
燈光下,陳家嫻一雙溫柔的、深棕色的大眼睛,因為呵欠而泛起波光粼粼。她的眼睛很美,杏仁的形狀,雙眼皮皺褶極深。可這樣美麗的眼睛卻沒有看著他。
而是對著郵箱裡的新郵件。
潘喬木發了郵件給關晞,要求公關埠與招商埠協同梳理本次活動的商戶曝光程度與營銷轉化情況。因為現場有邀請原住民參與,關晞將這封郵件抄送給陳家嫻,並備註請她梳理核對原住民消費情況。
工作來的時候,無論在哪裡,無論在做什麼,她都希望高質量交付成果,抓住微不足道的機會。
宋清許看著陳家嫻在對面敲鍵盤、發微信。
他喝了口水,又盯著窗外發呆,最後溫和地說:“如果你忙的話,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陳家嫻敲電腦的手頓了頓,然後帶著歉意說:“那好吧。”
宋清許叫代駕。
……
陳家嫻抱著電腦上了宋清許的車,繼續忙碌。等車停下來,她抬頭,才發現自己竟然在陳記糖水店的門口。
陳家嫻說:“我搬家了,不住這裡。”
宋清許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今天是中秋節,你要和家人一塊吃飯。”
陳家嫻看著宋清許:“你在替我做決定嗎。”
宋清許說:“我是為了你好。”
陳家嫻最痛恨“為你好”三個字。
她立刻推門下車:
“你知道嗎,宋清許。我這輩子吃到最大的虧,就是相信會有人‘為我好’。”她扶著車門看向宋清許,“用剝削表達愛,也是‘為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