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偏殿門前。
兩名穿著綠色襦裙,帶著粉色肩紗的豐腴婦人,正在低聲說著什麼。
“南昌王真有福氣,去年剛有了個女兒,陛下立刻賜為縣主,今年若再有個兒子,豈不是立刻就要賜封郡公了。”左側婦人眼中滿是羨慕,輕聲說道:“這天下宗室,除了幾位皇子,怕也就數南昌王最得寵。”
“大郎還是差點。”另外一名婦人感嘆著開口:“自從賀蘭氏倒臺之後,我等武家外戚,就再沒有出色之人了。”
原來這兩名婦人都是武家女子,她們躲在東宮偏僻的角落裡低聲絮叨。
然而她們卻沒有注意到,在偏殿之中,有兩名宮女縮在裡面,一動不敢動。
“賀蘭敏之,賀蘭敏月。”左側的婦人四周張望了一眼,然後低聲道:“當年賀蘭敏月可是得寵的很,便是聖人……”
“你不要命了,這些話也敢隨便亂說。”另一名婦人趕緊拉住了她。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當年的事情,誰不知道。”稍微停頓,左側婦人賭氣說道:“賀蘭敏月和武……韓國夫人的事情,誰不知道,母女兩個一起……”
“好了,別說了。”另一名婦人使勁的拉才將人拉住。
左側婦人嘟嘟囔囔,不在意,但卻刻意壓低聲音說道:“放心,這裡只有我們兩人,所以我才說的……而且你想想,這算什麼,當年的傳言可比現在還要更加狠,母女什麼的,不說別的,就是太子,當年不也有人說是韓國夫人生的嗎?”
這下子,另一名婦人想攔都沒有攔住,指著同伴不知道為什麼的顫抖。
“你什麼伱,你就說有沒事這事吧?”左側的婦人一眼,昂著頭,冷哼道:“這件事又不是隻有我們兩人知曉,武家子嗣,誰不知道……”
“少說這等胡話,我走了。”另一名婦人再也不敢再待下去了。
誰知道,一會又會有什麼胡言。
“你慢點,等等我。”左側的婦人看了看四周,趕緊追了上去。
等到兩人都徹底消失之後,殿中的兩名宮女才驚恐著從裡面出來,然後相互攙扶著朝遠處走去。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明崇儼才面色冷漠的從殿後走出。
“當年的那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明崇儼側身看向紫宸殿的方向,面色疑惑。
明崇儼去了好幾趟掖廷,但也只是查到一些流言。
當年宮中靠近此事的宮女和內侍,全部都死掉了,沒有一個活下去。
他也是找到了一個掖廷倒夜香年老宮女,才從她的嘴裡問出了一些流言。
可那名看起來很老的宮女,年齡才不過三十出頭。
“如果太子真的不是天后的子嗣,那麼就勢必不能讓他登基。”明崇儼轉身看向宜春殿的方向,神色冷酷。
他一直都不喜歡李賢。
因為李賢的耳根子實在太軟,宮中的那些官員在他耳邊多說上幾句,他就會改變主意。
這樣的太子,將來當了皇帝,或許在某些臣子眼裡,是垂拱而治的聖主;但在明崇儼眼裡,那不過是一個受人隨意操弄的傀儡罷了。
天后和聖人的繼承人,絕對不能是這樣的人。
剛才左側的那名婦女,還有後面兩個宮女裡的一個,都是明崇儼的人。
東宮安插人並不難,難的是往外傳遞訊息。
武家的族人裡面安插人手也不難。
武后對武氏家族的人一向看的很嚴,生活不好的族人多的是。
“看來,今夜,東宮就會多上一具死屍。”明崇儼神色淡淡,用一顆死棋將當年的事情揭開,對他來講十分划算。
至於之後,明崇儼根本不擔心李賢會查出裡面的真相。
這裡面的東西,就連明崇儼都查不出來,更別說是李賢了。
更別說,太子每追查一步,明崇儼就會提前一步下手滅口。
如此之下,以李賢的性格,恐怕會越來越多疑。
多疑之下,自然母子親情要疏遠。
一個不孝的太子,如何為君。
只要坐實了這個傳言,那麼李賢這個位置就完了。
突然,明崇儼腳步微微一頓,眼角輕笑:“李敬業,你不是和太子關係好嗎,那就讓你們關係更好些。”
還有曹王和越王。
在明崇儼的心頭,一連串的計劃已經悄悄的流過。
他的眼底彷彿閃過了無盡的屍山血海。
若李絢當面,肯定知道。
明崇儼入魔了。
劉禕之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了。
……
彭王府,劉瑾瑜有些懶散的靠在床上,劉舒璧和劉瓊玉在幫她看著孩子。
劉瓊玉忍不住的問道:“三姐,你怎麼又要有孩子了,一年一個,你將來到底要有多少個孩子?”
“三五個總是要的。”劉瑾瑜逗著劉瓊玉,說道:“五娘,多子多福,你將來嫁人,也要替相公多生幾個孩子。”
“不,我不要。”劉瓊玉哭著臉,說道:“我不要大肚子,好難受。”
“哈哈哈!”劉瑾瑜忍不住的大笑了起來。
一旁的劉舒璧也輕輕抿嘴低笑,一直以來的抑鬱也少了許多。
“好了,女人生孩子,都是免不了,到時候你們就明白了。”劉瑾瑜輕嘆一聲,然後順勢拿起一旁的書信看了起來。
李絢離開長安已經有十來天了,開始一路行船,速度並不快,後來即便是換乘馬匹從洮州直赴昌州,速度也一樣快不起來,因為他身邊的人著實太多。
其中還有幾個年紀不小的太僕寺和將作監的匠人。
李絢為了照顧他們速度更加遲緩。
但好在最後終於還是到了昌州。
昌州刺史府立,昌州各級衙門,昌州六縣各級衙門,也迅速的籌立了起來。
首先重要的是州兵,兩千吐谷渾兵,一千杭州兵,迅速在整個昌州鋪了開來。
城門,關卡,河道,所有的要害全部掌握在李絢手中。
各級官吏僅僅是休息了兩三天,便被李絢趕到地方上任,整理田畝,開拓山道,詳訂戶冊……
等到春暖花開,整個昌州立刻就要進入春種的忙碌之中。
劉瑾瑜看著手上的信件,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也沒有多少自家郎君寫的關於軍情之事。
光是看整封信,似乎這就是一個正常邊州的日常,絲毫沒有提及吐蕃的戰事。
彷彿在李絢的眼裡,根本就沒有和吐蕃開戰這回事。
這不是不提這些事讓她放心,而是自家郎君有足夠的信心贏下今年這一戰。
自大嗎?
劉瑾瑜微微搖了搖頭,她心裡清楚,自家郎君有太多的手段沒有在她面前展現出來。
不是不想,實在是她日夜待在長安,有些事情讓她知道了反而是在害她。
想起去年數次戰事,自家郎君都是用一千騎兵就直接傾覆了數萬吐蕃和吐谷渾騎兵,劉瑾瑜相信自家郎君有這個實力。
這件事情,在長安並沒有傳揚開來,畢竟一位宗室王爵立下如此大功,絕對朝野震撼。
事情在別人有意無意之間,就被悄然壓了下來。
整個長安,整個朝中,甚至整個軍中,知曉這件事情的人都不多。
即便是在薛仁貴一些人的眼裡,李絢也不過是和王孝傑,黑齒常之等人同時崛起的新秀罷了。
但劉瑾瑜知道,李絢的實力不至於此,如今他的背後更是有了整個昌州的支援,恐怕戰力更強。
也就是說今年這一戰大唐必勝。
那麼這一戰之後,朝中又給如何封賞呢?
劉瑾瑜輕輕的摸著自己的小腹,目光柔和……
“王妃。”李筆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
劉瑾瑜掃了劉瓊玉和劉舒璧一眼,兩人立刻端莊起來,劉瑾瑜這才開口:“進來吧,什麼事?”
李筆臉色擔憂的走了進來,躬身將一封密信遞到了桌案上,同時說道:“兵部來員外郎送了一封信過來。”
劉瑾瑜皺了皺眉頭,微微抬頭,劉舒璧已經快速的將密信遞到了劉瑾瑜的手上。
劉瑾瑜開啟看了一眼,眉頭瞬間皺起,神色凌厲。
但瞬間,劉瑾瑜就徹底放鬆了下來,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
突然,她笑了,現在她才懷孕一個來月,能怎樣。
緊跟著,劉瑾瑜重新拿起來密信,再度閱讀了起來。
天后欲封麴氏女為南昌王滕人。
劉瑾瑜的呼吸再度重了起來,這是要給她家王爺納妾啊!
唐律,妾,有孺人和滕人之分。
宗室王爵有三等:親王,嗣王和郡王。
嗣王和郡王都沒有孺人。
獨孤家嫡女嫁入相王府為孺人。
唐律:凡親王孺人二人,視正五品;媵十人,視正六品;嗣王、郡王及一品媵十人,視從六品。
麴氏女嫁入南昌王府,便是從六品的滕妾。
當然,這是明面上的規矩,在家裡,王爺若是寵信某個滕妾,也可以在家中立為側妃。
一旦正妃亡故,那麼側妃便可順位成為正妃。
劉瑾瑜頓時就感覺到宮中傳來的深深惡意。
劉瑾瑜抬頭看向李筆輕聲問道:“此事,王爺不知情吧?”
李筆趕緊搖頭,說道:“此事是門下省剛剛傳下來的詔書,來公看後,便對來公子說了一聲,而據來公子說,詔書直接送往了伏俟城,而沒有送到家裡來。”
劉瑾瑜嘴角抿起一絲冷笑,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了。”
李筆躬身道:“王妃,此事是否需要立刻通報王爺?”
劉瑾瑜微微思索,隨後搖頭道:“此事看似是來公轉來公子傳到家裡來的,其實也未嘗沒有宮中在透風的意思。”
劉瑾瑜深吸一口氣,朝中聖旨內容機密,來家雖然和南昌王府關係密切,但也不會這麼快的就將聖旨內容傳過來。
只能說這是宮裡的意思。
宮中在盯著她啊!
“我們什麼事情都不做,就當不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王爺會給本王妃一個合理的解釋。”劉瑾瑜微微笑笑。
她最是瞭解李絢,這種事情,李絢既然一開始不知道,那麼之後的事情他肯定會處理的無比妥當。
劉瑾瑜根本不用擔心。
“阿姐!”劉舒璧一臉擔憂的看著劉瑾瑜。
十六歲的年紀,劉舒璧已經超出一般男子的高挑,容顏俏麗,儀態端莊,眼睛裡滿是迷人的流光。
若是沒有之前的事情,她或許能夠嫁個好人家,但……
劉瑾瑜的心裡突然一動,然後深深的看向自己的妹妹。
庶妹。
(本章完)